贾代善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你的夫婿要为你守身如玉?”
元春无比真诚地使劲点头:“对啊!仙子是这么说的。”
“可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贾代善还是一副三观都被毁灭了的表情,“从古至今,人世间历来都是男尊女卑、夫为妻纲!《女诫》也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但凡有一点骨气的男人,哪肯为妇人守身?也没有让男儿为妇人守身的道理!”
元春装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仙子就是这样说的呀!”
心道:对我来说,男尊女卑、夫为妻纲这些鬼话都是早该扫进垃圾堆的历史尘埃,至于《女诫》,那就是一个被洗了脑的傻女人编出来给别的女人洗脑、顺便讨好男人的降书!
贾代善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些酸腐书生要是知道了你这话,怕不活吃了你?”
元春继续装傻:“可仙子是这样说的呀!我总不能不从师命吧?”反正把原因推到神仙身上就对了。
只要贾家不倒,怕什么酸腐书生?当然,贾政这个酸腐书生还是要防一防的,毕竟他占着亲爹的名份!
贾代善默默看着元春,脑子里回想着她刚才的话,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既然那位仙子已收你为弟子,为何你不叫她师傅?”
“仙子说:要等我正式入门,才能叫她师傅。”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心虚:我打着善元仙子的旗号这样胡说八道,那位仙子会不会来找我算账啊?
过了好久,代善才从“男儿须为女子守身”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那仙子还说了什么?”
元春仰着头想了想:“神仙还说了好些话,可我想不起来了。”先留个伏笔在这里,如果以后还要忽悠代善,也好继续套用“仙子说”的格式。
代善叹息一声,稳定住自己的心神,问道:“神仙传你的医术,与寻常的医术有何不同?”
元春实话实说:“高明百倍不止。”
她没有土财主思想,不打算把这套《上医九卷》当成传家之宝藏起来。
一方面,神仙传授医术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她也不打算在今后的日子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医术,那么就必须要让皇帝也得些好处,否则等着皇帝找借口修理贾家吗?把医书献给皇帝,她讨点封赏,皇帝得到证明他德政的证据,那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另一方面,她虽然没有发过医学生誓言,可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有的。如果这套医书能够颁行天下,让更多大夫学习、研究,就可以提高这个社会的整体医疗水平,就可以帮助更多人!这也是间接拯救众芳。
“高明百倍不止?”代善倒吸一口冷气,皱眉想了想,问道,“那仙子可允许你把医术传出去?”
元春道:“仙子没说不可以。所以我打算把它整理成医书,献给皇上。”不反对,即为允许。
贾代善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把这套医书献出去,既是你自身之福,也是贾家之福、朝廷之福、天下之福!”说完沉吟起来。
元春被这几顶高帽砸得挺高兴,好奇道:“祖父,如果我把这套医书献给皇上,皇上会怎么赏我?”
贾代善淡淡一笑:“大约会召你进宫,先让你做几年女官。如果你师门没有那个女婿必得为你守身的规矩,过几年,皇上或许会在皇家为你择一门亲事。可能是天子或未来天子的妃嫔,也可能是某位皇子皇孙的正妻。可你师门既有那样古怪的规矩,还说了天谴之类的话,皇上哪还敢让你嫁入皇家?……或者让你终身只做个女官;或者赏你一张度牒,让你出家。”
后半段话,却是他在吓唬元春了。一大堆真话里面夹一两句假话,量这小丫头难以察觉。
元春却觉得三观都要崩塌了:我勒个去!这是奖赏还是恩将仇报啊?还不如不赏呢!
代善见她脸上只有震惊,全无懊悔之色,心里不禁一凝。
10.女官预备役
听到贾代善说皇帝很可能召自己进宫时,元春暗自庆幸:她那个夫婿必须为自己守身的谎话编得还真是及时,否则自己就不是女官预备役,而是小妾预备役了!
看来,这谎话还得在皇帝面前说一遍才行!
可是……在皇帝面前撒谎啊!这压力有点大,她不会怯场吧?不会不会!她一定不会怯场!她努力给自己加油。
想想皇帝老儿那根老黄瓜大约快被用烂了,她心里就一阵反胃。
“那我不献行吗?”元春觉得:祸福相依当真是真理!为了有机会救代善而吹的那个牛,竟然有这样大的麻烦。
那我当时,是不是不该救代善啊?她摇了摇头。
如果不救代善,荣国府很可能就会陷入原著那种奇怪生态,最后被抄家大约是免不了的。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倒台的娘家,不管她嫁不嫁,嫁给谁,下半辈子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另外,如果不救代善,自己以后大约也不敢认真救人了,更不会没有机会救想救的人。一是因为心理阴影,二是因为自己的医术没有机会被人认可。那医疗系统这个金手指基本上就半废了。
怪只怪,这个系统打开得太晚了!
若早一点打开,她救贾代善就不用救得这么轰动了!
代善看了她半晌,沉沉地一声叹息:“元元,你这番奇遇既已上达天听,献不献书,怕是已经由不得你了。你若主动献书,还能在皇上面前挣些体面;你若不识趣,皇上直接一纸诏书召你进宫,你还能抗旨不成?……刚才这里人太多,我没有说真话。其实我那封递进宫里的遗本要不要紧,只看圣心。圣上说无事,自然无事;圣上要降罪,那就是现成的罪过。即便没有遗本这档子事,天子要降罪,哪里还寻不出一点罪过来?要是荣国府倒了,你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元春愣愣地看着代善,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在狂奔。
卧勒个大槽!这什么世道啊????
封建社会果然没有人权啊!
看着元春的表情,代善心中有些不忍,又微笑着安慰她:“元元也不用忧心,此事或许还能化解。你大舅家不是有个与你年纪相当的表哥吗?如果这阵子让你与你表哥订亲,那么就算皇上召你入宫,过些年也得放你出宫成亲。毕竟天家也要脸面,不能做出谋夺臣妻的事来。只不知……你舅家是否愿意?”
大舅家的表哥……王仁?那个卖掉巧姐的“狠舅”王仁?
连亲外甥女都能卖掉,就是个人渣啊!与这种人定亲?呵呵,她宁愿去当尼姑!
况且,她那个莲界弟子的说辞毕竟是自己瞎编的,在定亲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否则她未婚夫没为她守身如玉却一直没被“天谴”,她的谎言不就被拆穿了吗?这谎话要是被拆穿了,后果就太严重了!
她坚定地朝代善摇了摇头:“祖父,正如你所说:皇上若想将我扣在宫中,哪里还寻不出一点罪过来处置我夫家?此事就不要连累我舅舅家了。皇上若召我入宫,我入宫便是!”
我就不信皇帝敢冒着被“天谴”的风险收我做小妾!去掉了当小妾的风险,就算一辈子困在宫里当个女官,那也无所谓,权当是在中`南`海工作了!
婚姻问题,且随缘吧!
她不是非嫁不可。
与其陷在一段不幸福的婚姻里,不如单着更省心。
从代善房里出来,元春便往贾母那边传话去了。
听了元春转述的话,贾母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招手让元春坐在了她的身旁,摩挲着她的头颈,一副爱怜万分的样子:“元丫头是个有造化的孩子,将来必是有前途的!”
王氏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邢氏,看着元春的神情竟带着两分讨好。
元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倘若她是一个真正的八岁孩子,是真正的元春,被贾母这样被人爱抚大约会很享受,可她的内心却是一个成年人!是一个穿越人!
她正觉得难受时,赖大家的满面春风地进来了:“老太太,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我婆婆的娘家兄弟竟还活着……”
她婆婆就是赖嬷嬷,也是荣国府后来的管家赖大的娘。当然,赖大此时还不是荣国府管家,而只是贾赦身边的一个长随。
贾母忙问是怎么回事。
赖大家的绘声绘色地说:“老太太也知道,我婆婆小时候家里遭了灾,家人都被水冲走了,才到史家当了丫头。前些日子,我小叔子走在街上,竟被人错认是他家少爷,两下里一说一认,才知道他家老爷竟是我婆婆幼时失散的兄弟,如今就住在长安县里!可巧不巧?想是我婆婆常在老太太身边,沾了主子们的福气,竟得骨肉团圆了!”
贾母、王氏都觉得奇巧,都向她道喜。贾母又问:“你婆婆高兴坏了吧?可认了兄弟没有?”
赖大家的说:“我婆婆今日知道消息后,又悲又喜,犯了头疼病,这会子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特遣我来向老太太告个罪。此外,不知老太太是否允我婆婆告几天假,好让我婆婆去看看我舅舅?听我舅舅家的人说,我舅舅这几年身子不好,一月之中,倒有大半个月在吃药,也不知多早晚就要去了……”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来。
贾母本就有些人老心软,这两日又经历了元春“遇仙”、代善“死而复生”的诸般异事,哪有不允的?忙道:“叫你婆婆好生歇着。要去认亲时,进来说一声儿就是了。这是积德的事,我再没有不允的。”
赖大家的说:“我婆婆心急得很,打算明儿一早就去。”千恩万谢地去了。
元春觉得:这事的确够奇够巧的。
贾母心情大好,晚饭都多吃了两碗。元春坐在贾母旁边陪吃,王氏和邢氏却只能在旁边站着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