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夷点了点头,道:“你往旁边站些。”
洪七原本还以为,这姑娘是嫌弃他叫化子身份,心中不以为杵,在这天地间行走,叫化子总是被人瞧不起,多她一个也不多。他移开后,却不见那姑娘提步上来,耳中忽听得几道破风之声,他连忙转过头去,刚好见到姜希夷手已放下,地上梁子翁闷哼一声,穴道已然解开。洪七心中好奇顿起,这姑娘一手点穴功夫,已经算得上江湖一流无人能及了,打穴之快,认穴之准,实在令人惊讶,更不消说还是隔空打穴。
梁子翁见洪七背面看他,看了一眼窗口位置,心中计较着,若是背后袭击,点住他穴道,以洪七为屏障,飞身跃出窗口,那姑娘必定出手不及,他又可逃之夭夭。他觉得如此可行,想到做到,立刻出手袭击,速度极快,又悄无声息。
谁知洪七忽然回身,左掌右足同时发出,梁子翁见状,登时缩身摆腰,往旁边窜出数尺,但右臂却依旧被洪七掌缘带到,火辣辣生疼。此刻已经逃脱不及,梁子翁面上狰狞,只得想法子杀了洪七。他立刻双腿摆成马步,双手握拳品汇,一招“恶虎拦路”摆成,洪七笑道:“你这一招‘恶狗拦路’拦的是狗,怎么能拦住我?”
梁子翁心中大怒,立刻出招,洪七又大笑道:“你这‘臭蛇取水’实在是难看!”之间梁子翁神拳前攻,赫然一招“青龙取水”,这一招专注攻身前,背心空隙极大,洪七话音未落,人已绕到梁子翁身后,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掌风扫到梁子翁背心,他躲闪不及,哎呦一声朝前扑去。
洪七接着数招跟上,打的梁子翁毫无还手之力,梁子翁口头道饶不停,洪七恍若不听,上手拔光了他满头白发,道:“你给我一个个将那些姑娘们送回家去,就算我不盯着你,天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
梁子翁痛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话都听不清,洪七大声道:“你听见了没有?”
梁子翁哀声道:“听见了,听见了!”
洪七接着道:“你还要立下重誓,以后不得再有这等恶行,如若不然,日后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子翁道:“我立……我立……我日后如果还有这等恶行,必定天打雷劈,武功尽费,猪狗不如啊!”
洪七哼了一声后,道:“这还差不多!”接着双手横举起梁子翁,往窗外一丢,道:“滚吧!”
接着他拍拍双手,又将大葫芦从背后拿下,大喝几口后,叹出一口气,结果发现姜希夷一直看着她,似乎不好意思嘿嘿两声后,将酒葫芦递了过去,道:“小姑娘你是不是也想喝?喝吧!”
姜希夷摇头道:“不必了,你喝吧,不过刚刚那人你认识?”
洪七见她不喝,收回来又喝了几口,道:“我当然认识他,我追了他许久,终于在这里找见他了!”
姜希夷问道:“他是谁?”
洪七道:“他就是梁子翁,这老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什么采阴补阳的邪说,找了许多处女,破了她们的身子,说可以长生不老。”
姜希夷之前在听店小二说话时,心中就不明白,此刻问道:“怎么破了处女身子?”她记得事情开始,从未有情欲落在自己身上,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全然不知。
洪七闻言动作一顿,着实被她这一问问倒了,抓耳挠腮,难以回答。
姜希夷又问道:“破了处女的身子,是说把她们都杀了吗?”
洪七哎呀一声,道:“不是不是,就是一个女子受了欺侮,那是……非常大的欺侮。”
姜希夷依旧茫然不解,问道:“那是什么欺侮?”
洪七霍然起身,哎呀了几声后,道:“你这小丫头,不明白就回家去问妈妈去,你们女子的事情,问我这个叫化子做什么!”
姜希夷道:“我没见过我妈妈。”
洪七还道自己无意戳中别人伤心事,将要道歉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来的人是天枢,他说道:“庄主,我方才听到有打斗之声,一切可好?”
姜希夷道:“没事,继续休息吧。”
天枢道:“是。”
她回身看去,洪七已挪到了窗边,见姜希夷看来,道:“你这护卫实在是不行,都这么久过去了才过来探看,需叫他们加些警惕啊!我叫化子先走了,小姑娘,有缘再见!”
洪七一翻身翻出窗外,姜希夷摇了摇头后,将窗关上,坐回床边,准备睡下时,又听得翻飞之声,砰地一声窗从外面拉开,洪七一跃而去,见姜希夷坐在阴影中,嘿嘿笑道:“对不住了,刚刚我才想到,梁子翁的头发都在你屋内,那家伙不是好东西,头发也不是好东西,落在你这里不好,我给你带走了!”
话音甫落,他又后翻出去,窗户也砰的被合上,姜希夷坐在床边,等了片刻后,见他不会再回来,躺下睡去了。
第135章 陆
一夜之后,姜希夷一行人从镇上离开,策马往西边驰去,林朝英的剑已拿到,她已准备回昆仑去了。这次出行下山后寻人费了她不少时间,风尘仆仆,姜希夷也想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行至中午,众人来到一荒村郊外小溪之旁,停在一棵垂柳树下,日光斜照,凉风吹拂柳丝,众人衣带也微微飘动,小溪流水,虫声唧唧,一片清幽,几乎只能听见群马在溪边饮水之声。
姜希夷从白马旁的包袱中取下一个酒酿,刚刚将塞子拔开,冷冽酒香四溢,原来正是冻折枯梅。突然,姜希夷头上柳树一颤,身旁柳条抖动,一道灰色人影翻身而下,那人大笑道:“你这小丫头不喝叫化子的酒,我还当你是年纪小不喝酒,原来是自己私藏了好酒,看不上叫化子酒葫芦里的!”
来人正是昨天夜里见到的洪七,姜希夷道:“你不是做完事情,已经走了吗?怎么又跟在我后面?”
洪七道:“天下大路众多,可偏偏又不算多,这一条道是往西边去的必经之路,怎么能说我跟在你后面呢?我不过是这么随意一走,刚好遇见你们在溪边休息罢了。现在我叫化子同你说了这么多话,口都干了,你那酒我闻得早就馋了,快快分我一点。”
他眼光扫向姜希夷手上酒酿,眼中精光四射,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似乎姜希夷不将酒囊递给他,他就要伸手抢夺。姜希夷还未回答,洪七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她对面,全然无视其余人,天枢甚是疑惑,问道:“庄主,这位是?”
姜希夷道:“他是丐帮帮主洪七,应当算是一个朋友。”
洪七道:“算什么朋友,你个小丫头连口酒都不愿意给我叫化子喝!”
姜希夷将酒囊塞子塞了回去,右手一挥,就见酒囊轻飘飘有如风中落叶,缓缓向洪七飞去。他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丈,那酒囊本就厚重,里面还灌着酒更是不轻,可此刻偏偏如同被风吹动送向洪七的叶子一般,洪七见得姜希夷这一手,晓得这举重若轻的功夫,实则比靠力气投掷巨石更为难得,心中无不钦服,大赞道:“好功夫!”接着抬手往空中一抄,接下酒囊,连忙拔开塞子,用力一嗅后闭上双眼,慢慢呼出一口气,道:“好冷的酒香,你这酒囊里莫不是放了冰吧?”
姜希夷轻轻摇头,道:“我一路策马赶路,当然是没有时间去弄冰的。”
洪七想了想,也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再闻了闻后,仰面喝了一大口酒,他双目登时大瞪,酒一入口,似乎有几股气息也入了体内,随着酒液游走在四肢形骸之内,最后又汇成一团,渐渐凝聚。他张嘴叹出一口气,那团气息仿佛也被呼出口中,洪七呆坐片刻后,刚想动弹,却发现周身似乎被冻伤一般冷极了。
洪七心中大惊,这酒确实厉害,酒香冷冽,酒色清浅,其中带着松竹清香,却又凌寒冻人,能在瞬息之间将人化作冰雕,可谓天下一奇。他忍不住再喝一口,接着大声赞道:“妙极,妙极,我还说这天下好酒就没有我叫化子没喝过的,这酒确实是难得一饮,好酒啊!”
姜希夷道:“你喜欢的话,这酒囊里的酒就都是你的了。”
洪七连连摆手谦道:“这怎么成?这是你的酒,你自己一口都没喝,我怎么能全部拿走了?”他话虽如此,可手上却紧紧拿着酒囊,珍惜的很。
姜希夷道:“无妨的,我这次是出远门,酒怎么可能只带了一份。”
洪七收起酒囊道:“你说的是,那我就收下了。”他再饮了一口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道:“肚皮啊肚皮,这样的好久,还是从未下过肚吧?”
姜希夷见他如此形状,也不禁一笑,洪七忽然道:“这就是你们自己酿的?”
姜希夷点头道:“是的。”
洪七道:“那真是不错,江湖之大,我们居然已经见过两次面了,还能坐下喝酒,那就算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你都已经知道我是谁,怎么还不告诉我你是谁?这样以后我叫化子也好去你那边求两坛酒来喝一喝。”
姜希夷道:“我是太玄庄姜希夷。”
洪七脸上肌肉一跳,身子一僵,反问道:“你是太玄庄的人?”
姜希夷不解道:“正是。”
洪七霍然起身,绕着原地转了两圈后,又一屁股坐下,道:“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一件事情,好多年前,曾经有个白衣使剑的姑娘从昆仑太玄庄来的姑娘,对我们丐帮有大恩,从此丐帮帮中都说,若是再遇太玄庄的人,必须礼遇,还得有力出力。”
姜希夷道:“这事情我不知道。”
洪七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我们丐帮的事情。”
姜希夷道:“那你为何还问我知不知道?”
洪七张嘴讷讷无言两下之后,道:“罢了罢了,这酒我是不能拿了,原本应当我帮你才对,怎么能胡乱拿你的酒。”
姜希夷道:“我说我是太玄庄来的,你就信了?”
洪七道:“我做什么不信?你功夫这样好,不好好行走江湖闯出个名头来,去冒充别人名字做什么?再说,这些年来,江湖中恐怕除开我们丐帮之外,早就无人记得太玄庄了,你这小姑娘若要冒充,说自己是仙霞派的也比说是太玄庄的划得来。”
姜希夷一面听着一面点了点头,正待要回答之时,忽然听得一阵树叶响动,抬头朝上一看,只见柳树树梢上立着一个青衣人,背朝阳光面朝下盯着洪七。他身材高瘦,头戴方巾,看起来是个文士模样,容貌却怪异之极,除了两颗眼珠微微转动之外,一张脸孔竟然和死人无异,完全木然不动,并不丑只是冷到了极处。微风吹动,柳树枝叶轻晃,那人立在树梢却平稳无比,他能立在这柳树树梢,足以表明这人轻身功夫非寻常人能比拟。
洪七见姜希夷抬头,也朝上看去,见到那青衣人后,他拍了拍腿,长叹一声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竟然被这人追了上来!”
那青衣人催动内动,发声道:“叫化子,既然我已经追上你,就快快动手吧!”
洪七道:“动手?动什么手?我不是已经以降龙十八掌胜了你吗,你莫是不承认?”
青衣人道:“习武之事本就有输有赢,你我比试两场,一胜一负,究竟孰强孰弱还没分出个上下高低,你若不出手,我就不谦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