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他的脸,流到了脖子里,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就像他这个人是铁打的一般。
来人继续往前走,姜希夷早已看清楚他的脸,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嘴唇很薄,抿成了一条线,鼻子更是挺直。
他整个人看来就如同那柄插在他腰带上的剑一般。
一并没有鞘的剑!
来的人是阿飞!
他日夜兼程,终于从保定赶到了姑苏。
阿飞瞧着姜希夷,没有开口说话,姜希夷看到,他的眼睛明亮、锐利,如剑锋一般光芒四射,令人错不开眼,却又不敢逼视。
姜希夷道:“你来了。”
阿飞道:“不错,我来了。”
姜希夷道:“你不必来。”
阿飞道:“但我必须来。”
姜希夷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是你。”
姜希夷道:“因为是我?”
阿飞道:“不错,正是因为是你,我才必须要来,我才非来不可,而且只有我才能来!”
阿飞的目光突然跟姜希夷的目光相接,宛如两柄削铁如泥,光芒四射的绝世好剑在互相斗力。
突然,远处又出现了两盏灯笼,相隔约莫三丈,提着灯笼的是两个人。
他们的身材都很高,都穿着金黄色的衣衫,前面一人的衫角很长,几乎已经覆盖到脚面,但走起路来,长衫却纹丝不动。
后面一人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
前面一人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什么兵器。
后面一人腰带上却插着一柄剑。
李寻欢发现,后面那人插剑的法子,跟阿飞差不多,只不过阿飞是将剑插在腰带中央,剑柄向右。这人却是将剑插在腰带右边,剑柄向左。
莫非他惯用手居然是左手?
姜希夷好奇地再看了他一眼。
天下剑客大多都是右手剑,但最难对付的却是左手剑客,因为他们剑法剑招必定多和别人相反,必定更加诡秘。
不仅如此,姜希夷还注意到另一件事。
这两人走得很慢,步子很大,看来和平常人走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平常两个人走路,步伐必然是相同的。
但这两人走路却很特别,后面的那人每一步踏下,恰巧在前面一人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
这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得。
前面一人踏下第一步,后面一人踏下第二步,前面一人踏下第三步,后面一人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走错一步。
姜希夷觉得,这两人有些可怕。
他们走路时的步伐配合得如此奇妙,显而易见两人心神间已经有着一种无法解释的奇异默契。
他们平常走路时,已经在训练着这种奇异的配合,两人若是联手对敌,招式与招式之间一定配合得更神奇。
姜希夷想到此处,心中一惊,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人,正是她自己。
单只上官金虹一人,已经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若再加上一个与他配合出神入化的荆无命,恐怕绝无一人能从他们两人夹击之下逃走。
姜希夷居然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何办法能完完全全将这两人的配合攻破。
姜希夷也知道,这样的人只要出手,绝不可能如她一般点到为止。
他们和他们的对手,往往都在等待着一个结局——生或者死。
现在看来,往往是他们生,他人死。
山间寂寂,天地无声,无悲喜,无得失,无动静。可是姜希夷知道,这期间恐怕能有生死。
一阵寒风悄然而至,带起了一阵风声,由远及近,似乎从遥远的雪山上吹来的。
上官金虹显然也感受到了这阵寒风,因为就在风起时,他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木立在路中,良久,终于缓缓迈出脚步,走到姜希夷面前,荆无命依旧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果然就像一个影子一样。
上官金虹的目光跟她的目光终于相遇,一串无形无声的火花被激起。
阿飞和荆无命虽然没有看到,但心中却能感觉得到。
上官金虹一字一字问道:“姜希夷?”
姜希夷紧紧看着他,道:“上官金虹?”
她非但没有回答,而且还反问。
上官金虹也没有回答她,因为他知道她就是姜希夷,他也知道她定然晓得他就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凝注着姜希夷,缓缓道:“姜希夷果然是姜希夷。”
姜希夷道:“上官金虹何尝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不再看姜希夷的眼睛,而是看向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漂亮也很白,白的几乎透明,手指纤长,指甲修的很干净很整齐,没有一丝装饰和点缀,素净得就像她这个人。
这只手看起来,并不像一只握剑的手,无论是拿笔、还是绣花都比握剑合适得很,但就是这一只手握着剑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因为手的主人,赢过许多次,却没人说过她败过。
在上官金虹打量着姜希夷的时候,荆无命也在打量着阿飞和他的剑。
阿飞也在看着荆无命,准确来说,他看的是荆无命的剑。
这也许是世上最相同的两柄剑!
这两柄剑都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名匠所铸。
都锋利无比,却又太薄太脆,极容易折断。
两人的目光一落在对方剑上的时候,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但阿飞和荆无命完全不同。
阿飞的目光就像火焰,燃烧起来时就算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烧毁也在所不惜。
而荆无命似乎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堆死灰。
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极奇的风声,开始时宛如远处的蚊鸣,忽然间就变成了近处的风啸,忽然间又变成了天怒震怒下的海啸!
鬼哭神嚎,天地变色,人神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