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未落,顾惜朝手中手中的一枚黑色的棋子最终终于还是……倏忽落下了。
……
林子清与李路李侍郎一同出了清和殿外,临别之前,李侍郎终于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说道:“我虽早知你向来无耻,却不知你何时竟无耻到了这般的地步?”李路的五官本就凌厉,此时勉强在嘴角扯出几分笑意,看来竟是一番说不出的嘲讽的意味。
而五官向来柔和清俊的林大人却是一副板着不能再板着的正经脸色,“恩,实话。”
李侍郎的脸皮子上忍不住又是一抽,“圣上早晚该被你气得跳脚起来。”
林大人沉吟片刻,语气诡异的飘忽了一瞬,“……不会?”
“……”
李侍郎又道:“有时候,我当真觉得半分也不想体味一番与你同朝为官的滋味。”
林大人挥着袖子轻拍了几下自己身上的官服,眼神再一飘忽,随即才缓缓道:“我知道。”
李侍郎道:“或许你下一次可以试着更温和的与圣上说话。”
李侍郎伸手近乎想要压下自己额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随即咬牙片刻,才终于像是正了脸色,言道:“只为了一个小小的探花郎,你周转了这般大的功夫,几近冒了天下的一大不韪,此人当真值得?”
李路确实是不知林子清在清和殿中究竟与皇帝说了什么,他只知道,待到他进殿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面色几近铁青的皇帝。
而结果,竟然就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探花郎。
这林子清便当真吃定了皇帝不会轻易动他吗?若是当真触怒了圣颜,若是……
“我不想毁了他。”片刻的沉默之后,林子清终于是缓缓的说道,“所以,我只能尽量拉拢他。”
李路张了张嘴,他倒是想问,这顾姓的书生何德何能竟能被他如此器重,然而,话到嘴边,他却是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李路固然是觉得林子清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尽管对着这今年传闻之中文武双全的探花郎多有耳闻,然而,毕竟只是一个出生贱籍的之中出生的妓子之子又能有几分眼界呢?李路到底是寻常举子出生,对于士农工商这等制度到底还是有几分看重的。
说来,对于林大人今年难得手下的两个门生,可以说,他多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士农工商,商人最下,那沈谭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子,至于那顾惜朝……妓子之子便是不说也罢。况且,两人还多和武林扯上一些关系,沈谭之妻是武林中问剑山庄的独女,而顾惜朝本就是个真正的江湖武林中人。
可以说,现如今听得林子清对那顾惜朝的评价竟会如此之高。
一个如果不能拉拢,就只能毁掉的人才。
李路实在不得不怀疑顾惜朝户籍一事是否当真与他林子清半分关系也无,便当真恰恰就在这个档口,刑部上上下下竟都找不出一个顾惜朝的名籍所在,莫不然,在傅宗书掌下的刑部官员又怎会不想要借着此事最好狠狠扇上这人一巴掌?这时说来也当真是胡闹冒险的很。
名籍异动,对于底下任一多少有些权势的官员而言都不算是大事,只是,这事如今却成了夹在林子清和傅宗书两派之间的较量,林大人能随口编出一件坊间的风流韵事来,其实多少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顾惜朝此人,他保定了。
至于其他,如今,名籍的问题已经照着林大人的嘱托办下去了,也就是说,自此以后,顾惜朝还是顾惜照,却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顾惜朝了,便是再有人想动他,也不得不考量一下夹在中间的一个林子清。
朝中想必早有人在骂娘了,这顾姓的举子莫不是林子清他儿子,傅宗书更是对着林子清直恨得牙根痒痒,本来想着挑着一个软柿子来揉捏,正好他正有一个外戚,撸了一个顾惜朝的探花,进士科的位子少了一个,他倒是可以正好找人再顶上,结果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林子清,软硬不吃,脾气拧得跟一头倔驴没什么两样,偏偏还深得皇帝的宠信。
说是他林子清的儿子,也不过是玩笑之言,林子清说来也不过比他顾惜朝多痴长了六七岁,又怎会有一个这般大的儿子,不过是怨着这林大人竟会这般维护起在他们看来多少有些不值得一书生,一个妓/子之子。
若是顾惜朝的后台换了一人,只怕这时候的顾惜朝早该在长安城中声名狼藉了,偏偏却真真正是这个向来让傅宗书最为头疼的林子清。
临走之际,林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李侍郎,说道:“顾惜朝应该在你府上递过投名状,若是你当真仔细看过那本《七略》,你就该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
李路闻言,却是不由的一愣。投名状,自他在朝中打下一席之地后,向他递过投名状的落魄书生并非没有,甚至可以说,多如繁星也不为过,他倒是也确实很长时间不曾犯过那些投名状了,只有偶得闲暇的时候,才会简单扫过几眼,至于那本《七略》,他更是全然不在意,一个狂妄的书生所著的一本兵书战略,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落魄书生,他不过一直想着这也不过是个狂妄的疯子罢了。然而……现如今,他一向引以为自己对手的林子清现如今却告诉他,让他去看一本疯子写的兵书战略,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当真已经耳背了。
而这一厢,林子清却已经又叹道:“更何况,圣上日后总会用到一个才智双绝的谋士的时候。”
李路下意识的想张口说道,不是还有一个你林子清吗,话到嘴边,又是缩了回去。因而,半晌之后,才勉强回味过来这其中的意味,这是……什么意思?
林子清也不过比那顾惜朝痴长了几岁,这般时候便已经起了要培养一番自己的接班人的心思,莫非……莫非他一早他已经有了早早隐退朝堂的想法,李路越想才越是觉得恍惚,名声,权利,钱财……确实,于他林子清来说,这些黄白之物了无半分意义,他也向来不曾有起过几分争斗弄权的心思。
有时候,李路甚至会开始怀疑上林子清出现在这朝堂上究竟所求为何?朝中争斗向来不休,近年来更是出了一个奸相傅宗书,然而若是傅宗书倒了呢?若是傅宗书倒了,朝中再无忠奸之争,届时……他林子清还会坦然出现在这朝堂之上吗?
方才想到此处,心神便是一阵恍然。
然而,再抬眼看去,林大人转身已经上了马车,赶车的马夫伸手一样马鞭,马车的车轱辘便咕噜咕噜的转了起来,街道上隐隐扬起了一片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