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而来,穿过杳无人迹的街道,带落一地枯黄;走过千家万户的弄堂,嘶吼着抗争之歌;盘旋在灰蒙的江陵城的上空,哀颂着古老的《地藏经》。
养伤的日子过得极其漫长,整日无所事事,她的访客也只有先生和那个神出鬼没的程言。
“再过两日,你就可以下床了。”看着蕙君一日日变好,泽灏宽慰了不少。他已着人送信给唐伯父,告知蕙君的情况,让伯父一家暂且安心。还记得当他抱着满身是血的蕙君时,吓地面无人色,硬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整整三日。他很怕她醒不过来,届时该怎么向唐伯父交差。蕙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继而低着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程言在压抑的气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喝茶看文件。他实在不明白,明明郎情妾意,为什么都要装出流水无情的样子。
“那个,你们安插在学堂里的线人叫什么名字?”突然记起如筝交待她的事,便急急开口道。
“她呀,叫亭如筝,亭家村有名的一枝花。”程言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乐子,挑了挑眉角晃到蕙君的床前,在泽灏甩过来的眼刀下,硬是挪到了床尾。
“亭如筝,很好听的名字啊!”看着程言一脸的戏谑,蕙君疑惑的蹙了蹙眉。
“那是当然,你家先生取的名字,能不好听嘛!”蕙君并没有听出话中的不对,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向泽灏看去,泽灏放下书册抬头莞尔。
“她呀,本名叫亭一花,当初找上门死活非要入营,组织上被缠地没办法,只能让她入了。可她要求还忒多,说什么入了营就不能叫一花了,得重新取个文雅点儿的名字。我看她哪儿是想入营啊,她根本就是借此名义改名儿来的。”程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说到令他气愤的地方,还不忘捶两下床。
“我跟你说,她还不是一般的麻烦。我们帮她想的名字,她一个也瞧不上。最后,实在没辙,你家先生就问她爱好什么,她说爱唱歌。我们一帮同志当时就起劲儿了,吆喝着让她来两句。她倒也不扭捏,张口就来,结果她一句没唱完,你家先生就连声叫了停,那歌唱的一个字都没在调上,把在场的同志都唱懵了。后来,你家先生随口问了她一句,最喜欢什么乐器,她笑眯眯地说古筝。你家先生当即报出了如筝二字。可把她兴得,非嚷着还要再来两句,幸好当时急着出任务,否则非得被她折磨死。”程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生生地捏了把冷汗,那姑娘的音波功着实厉害。蕙君看着程言丰富的表情,乐得前仰后合,她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了。
“那,黎三少又是谁?她的相好吗?”尊崇着勤学好问的精神,蕙君弯着凤目,笑吟吟道。
“说是相好也不为过,想那黎容生被她整治得还真是惨,我从未见过这般彪悍的女子。”程言想起黎容生的遭遇,还真有些心痛,他是压根儿没看出来亭一花到底哪一点吸引人了。
“既然是相好的,为何又要整他?难不成那黎三少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么?”蕙君本着刨根问底的原则,再次投以询问的目光。
“自打她加入后,被组织安插在黎氏做些算账的小活,谁知那黎三吃错了药神志不清,对她一见倾心。平日里对她百般照拂,私下更是嘘寒问暖、暗送秋波,可一花瞧不上他。在黎三表明心迹后,一花就说了一句:‘别人都说薄唇的男子薄情,可你这唇,哎呦,也痴情太过了吧,我可吃不消。’从那以后黎三整日萎靡不振,唯独看到他老爹那张肥厚的唇瓣时,总是目露凶光、气愤难抑。”蕙君窝在被子里,抱着双膝,笑到不能自已,没想到看起来挺文静的一姑娘,说起话来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可是黎容生并有错啊,谁都有喜欢的权利,如筝就不能如常人一般待他么?”清了清嗓子,蕙君想起如筝交代的话,委实有些困惑,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嫁给他呢?
“还常人的待遇!黎三所受的简直就是非人之苦啊!虽然被一花残忍拒绝,但他并未气馁,照样给她捎些普通女子喜爱的东西,希望假以时日能感化她。终于有一日,一花软声央求黎三带她去倾桥河畔,黎三以为她与养在深闺的女子一样,对烟花之地心存好奇,就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谁知,那一花竟叫了十来个美貌娇艳的女子挨个儿伺候黎三,还扬言谁要是最先有孕,届时必入黎宅当太太。此话一出,那些个姑娘跟打了鸡血似的,使出浑身解数把黎三吃干抹净了。据说那一整夜,黎三房里的灯就没熄过。”程言扼腕叹息,言语中不乏对如筝的深恶痛绝。在场三人,说书者眉目凄然,其余二人,一个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不停地吸着气,还有一位依旧捧着一本书,波澜不惊。
“可是,黎三当时为什么不拒绝呢?脚长在他身上,他可以跑啊。”许久,蕙君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呆呆地接过泽灏递来的水,猛灌了好几口。
“惨就惨在,黎三的茶水被她下了药啊。就为这事儿,黎老爷子当场气得中风,至今卧床不起呢。”听完程言所述,蕙君觉得黎三少爷不止是惨,那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啊!但她还是要找机会把话传到,至于那黎三公子是喜是忧,她就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