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硝烟弥漫、哀声遍地,偶尔响起的几声枪响,无疑又在那些身心受创的同学们精神上重重一击。如筝推着堆满尸体的板车,满目凄凉。年轻的生命就此长眠,甚至还未好好享受过青春年华,就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下。鲜血染红了被褥,刺痛了她的目,更刺痛了她的心。身边的哭笑声愈显刺耳,有些学生因无法忍受朝夕相处的同学惨死他乡,就此疯了。或许佛祖释迦牟尼所谓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大抵如此吧。
“记着,一会儿青年组织部的干事会来救你,千万挺着!还有,帮我转告黎三少,等我完成这次的任务,就让他来我家提亲。”如筝用袖口轻轻地擦拭着蕙君脸上的血迹,温柔的语调让她破天荒地想起了家。听到后面,蕙君轻轻地蹙了蹙眉,黎三少是她的相好吗?可是为何她的语气会这样忧愁,满是烟灰的脸上却挂着极其幸福的笑容。也许是这笑容太过明丽,蕙君努力地睁着眼,想记下她后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奈何眼皮过重,竟是晕了过去。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送往哪里,也不忧虑自己是否会活下来,就是这样莫名地的相信着如筝。
蕙君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累到想要一睡不起。但身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她,怎么挥都挥不去,她很想爬来将那人一拳打趴下,可是短暂的意识一晃而过,她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中。这一日的阳光很好,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人间,散去了城中的阴霾,抚慰了人心的斑驳。蕙君缓缓地掀起了眼皮,转动着眼珠打量着四周。整洁干净的小屋,挂着白色的布帘,虽有些破旧但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很爱惜它。不远处的木椅上,一个年轻的男人捧着本书侧对着她,墨色的眉紧紧地蹙着,似是遇上了些难题。或许是蕙君的目光过于专注,年轻的男人侧过脸看着蕙君,双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来。”说完,放下书册飞快地跑了出去。蕙君痛苦地闭上眼,似是又睡了过去。医生匆匆检查了下她的情况,又轻声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是不是又想睡了?要不要先喝点水?你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了。”男人絮叨的声音在蕙君耳边盘桓,她就奇怪了,明明是惜字如金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唠叨了。
“水。”蕙君“唰”地一下睁开了眼,愤愤地吐出一个字。男人转身倒好水,放在她身侧的小桌上,又伸出双手想要扶她。似是不愿承他的好意,蕙君轻轻地躲了下,自己硬撑着坐了起来。
“谢谢先生!”泽灏悻悻地收回双手,又坐回那个不远处的木椅。
“你的腿,过一阵子就好了,只是失血过多,要多注意休息。”泽灏握了握手中的书册,双眼在蕙君苍白木然的脸上流连着。
“先生,要怎样才能救学堂里的同学?”她并没有忘记子聆和璐瑶以及那些深陷苦海的同学等着她去救,她怕她去晚了,那些年轻的生命只剩残缺的枯骨了。
“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泽灏轻轻地松了口气,唇角悠悠地牵起。起初他还担心蕙君会不会因为日寇残忍的杀戮,在精神和心理上遗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怎么,守了三天三夜,终于云开月明啦!”程言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随意地将军装外套甩在肩上,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蕙君打量着眼前这位军官,脸黑眼大眉毛粗个头高,典型的四肢发达、孔武有力。咳,其实程言并非是五大三粗的形象,脸色黝黑完全是因为长期作战的缘故,一双杏眼透着凌厉,只是高高翘起的唇角略显流气。就算两军合作,也不用跟串门子似的,这么随便吧。蕙君暗自腹诽,秀气的眉不经意地一纠。
“他是我们的人。”看出蕙君的疑惑,泽灏放下书册喝了口水。蕙君恍然,却依旧沉默着,只是看着程言的目光和缓了些。程言不以为意,随意地坐在蕙君的床尾,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
“程言,现任江陵警备司令。”程言对着蕙君自报家门,同时伸出右手友好地一笑。蕙君扯了扯嘴角回握着,再次打量着这位卖身给他人的军官,虽然有些狂妄但确有刚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