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资格教人。
“没资格,你知道什么!”谬尼娅愤怒了,扭曲了她的冷漠表情,狰狞的冲着她吼叫。开什么玩笑,什么不如以前,什么不过是个琴师,她是最优秀的,她是……
“知道曲子纯净,可你的心太乱了。”音有停滞,心则多虑,因为她的技术好,所以曲子里面的瑕疵可以很快的补回去,很多人不一定能听懂,但是她听的到。
“所以说,作为一个琴师,你够格了给人娱乐了。”恶意的讽刺着,她用手遮住嘴蔑视的笑着。
“够了,有本事你来弹。”爆发了火气,谬尼娅张牙舞爪的上前指着她。
“我?”她睨一眼她,“你有资格听吗?”
“够了,够了,够了!”谬尼娅崩溃了,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要把她鄙视到死的那种眼神,就像是十年前……那些人……那种让她几乎快要死的感觉。“我不教了!”怒吼着冲了出去。
大门被打开,又被用力的关上。
楼一夜撇了撇嘴,端起茶杯,抬眼看着那个双手被摆在膝盖上便没有表情的女子,空灵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魂。
她静静的观察着她,从医学的角度上,不难看出她的症状。遭受了重大打击而不愿意清醒的人,而真的想要唤醒这个人从现实角度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做到,所以会一直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如同行尸走肉。
莫名的感到哀伤,为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的下半生感到哀伤,沉溺在绝望中无法自拔,在破碎所有梦想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的死了。
可悲……
“楼小姐,您似乎和我们的音乐教师合不来?”管家有礼的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后。
“啊,她说我把她解雇了吧。”一只手搭在靠背上,扭过头对他笑。
“正是她的说辞。”管家颔首。
“给你们夫人从新换个老师,啊,对了别教音乐了。”她好意的提醒他。
“嗯?”他等待着。
“没有灵魂的人,无法弹奏音乐。”挥着手,她腆着肚子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在掠过管家的时候,突然好奇的回头问她:“你怎么想着去学钢琴啊?”
其实并不会相信她会回答,因为她知道这样沉溺在自己世界的人,根本无法听到世界外的人的声音。只是,她突然心血来潮的问,问了之后才觉得自己冒傻气。
摇着头就要离开……
“因为,她喜欢。”
“诶?”猛然的回头,就连管家也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见到夫人回答人说话只有两次,一次是要学弹钢琴,一次就是今天!
而楼一夜更诧异,倒吸着气,这是医学奇迹吗?怎么可能会有人回答??她有些激动,舔了舔嘴,语调更加平缓,声音更加诱惑的问她,“她,她是谁?”
“女儿。”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阿子一直低藏的面孔,突然扬了起来,阳光暖了她一直茫然的表情,温柔的表情,那双一直飞跃到很远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天空到达了令她莫名震撼的地方。
楼一夜微微后退,那么温柔的侧面,好像翻开了一页不得了的记忆。揪住了心口,她深深的吸气,吐气,等到脑海里翻江倒海的东西渐渐的压了下来,她才眯起眼,言语在唇边滚动,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头痛欲裂却又熟悉的想要回去的那种……
“楼小姐!”
管家低声的打断她一个人的思考,带着期待的目光希望她能继续问下去。
吞下一口口水,她迎上那张美丽的侧脸,看不真切,却好像有股暖流一直流入了她的心口。
“想弹琴给你女儿听?”她低低的问着她。
摇头。那足以令人迷惑的容颜渐渐低下,又被阴影所笼罩。
她又不说话了。
“夫人!”管家脸上露出了遗憾和痛心的表情。
“是吗……”楼一夜望着她,表情充满了复杂。看来只是短暂的回忆,更多依然是走不出那道关卡,她就知道,怎么可能清醒着,怎么可能呢?
她又不是她的谁!
自嘲的转身,双手插兜的就要出门,嘴里咕哝着,“还是别让她学了。
没用,完全没用的!
“想四手联弹,想和她四手联弹!”
她的声音炸响。带着激动的情绪炸响在了寂静的室内。
他们惊愕的看着她,看着她站了起来,双手在钢琴上挥舞,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着急的跺着脚,“我要学!”
想和自己的女儿四手联弹……
楼一夜钉在了原地,酸涩就从心底翻了起来。真好……真好呢……
她可没有母亲陪着她联弹呢。
深吸气压下了那股郁郁而又微酸的情绪,转过头看她,看着她焦急的表情,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扬起了笑容,“好,我教你!”
她从不教人弹琴,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曾教过。
因为她嫌麻烦,讨厌听别人弹不好,琴音扭曲传到耳里暴躁的感觉。
可是,为一个母亲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愿意……愿意这样为她……停下脚步,手把手的从开始教起。
*
舒尔兹一进门,就听到流畅的钢琴悠扬的飘来,略微的诧异,转头问在一旁静静守候的管家,“谬尼娅还没有走吗?”门口的古董钟指着八点,没理由她还在。
“不。”管家克制的躬身,但还是没有掩饰住他的惊喜,声音颤抖的说着:“是夫人!”
舒尔兹猛然的转过头看他。
开玩笑!
她会弹……
“不可能……”疑惑着,他快步往客厅而去。
优美的曲子虽然单调,但是却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清晰的敲键声他听的很清楚。
而当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的确是阿子在弹奏音乐……
她并没有表情,可是眼神里却饱含着想要认真和努力的影子在跳跃,他无法置信,她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数十年间,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些惊喜混杂着不是味道的站在门口,觉得他好像是个局外人,被她们两人隔离在外。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存在太多余了?”
稚嫩的声音穿透他的神志,舒尔兹缓慢的低下头,看到那个叫翼的小男孩曲膝靠在沙发腿边,腿上放着一个临时做的画板,手里拿着一只铅笔似乎在画着什么,头也没抬的跟他说话。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舒尔兹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不想承认连小孩也看出了他有些嫉妒的心情。
“不用害羞,我也感觉自己很多余。”
翼叹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他一眼,咕哝着,“她算是忘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也曾经对她说过想学钢琴这种事呢!”
他至今记得他那个妈妈可是在听到他的话后,打着哈哈称赞他什么“你会的那么多,少学一样不会死啦!”
对,他是不会死,可你教一下也不会死啦!
他长叹着,上帝啊,阿拉真主啊,观音菩萨啊,请给我启示吧,是不是世界要和平了?连他妈妈都会露出圣母般慈祥宽容的笑容,那一定是要世界和平了!
“嗯?”舒尔兹诧异的看他。
“我的意思是说,我可爱的母亲并不是个勤快并且善良的人,会教人……你真是运气好!”说到这里他哀怨的瞥了那边一眼,抱着画夹就准备离开……
“该休息了,翼,你要去哪里?”
小脑袋立刻回头。
瞧瞧,前一句还温声细语,下一秒就马上就加上了淡淡的威胁。
谄媚的笑,“妈妈,你忙完啦。”
楼一夜看他故意低垂着的手,目光自然的瞥到他手中的画板,“拿的是什么?”
“嘿嘿,随手涂鸦随手涂鸦……”
“过来……”勾勾手指,她邪魅的一挑眉,便有无尽的狂狷倾泻而出。
精致的水晶灯下,那无处可逃的魅惑就好像是一支笔直的箭“咄”的插入了舒尔兹的心口,他被夺去了呼吸!
这个表情!
脑海里顿时涌现出另外一张面孔。
邪佞的笑,放肆的眼神,凶残的手段,却永远优雅的如同要赴宴的从容。
他们就那么轻易的在他眼前合二为一……
展……傲……人……
他在心底暗自的念着这个名字,望着面前这个叫楼一夜的女人,他开始动摇,并且恐慌着,要夺走吗?要夺走他的阿子吗?
难道……
“你在害怕什么啊?真是难看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一夜已经站定在他面前,似乎已经研究了很久一般。
他看到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表情,倒抽口气,不知不觉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渗透了汗。
“我对你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感兴趣,不用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检讨自己有没有任何欲念动起的意思……但想了很久,她没有,没有想要这里任何一样东西的意思。
拿着自己儿子的画板往前走,都怪他,害的她没来得及看那幅画,光注意到他的表情了。
“你,真不会吗?”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不安。
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她越加的不解,低下头看到自己儿子画的瞬间,她应了一声:
“啊!”
这一声,她懊悔了!
因为她看清了草草勾勒的画上面的两个人——
模糊的神情看不清楚彼此,却总有一种感觉,渐渐地融入她的血脉,安静的,温暖的,像是追寻了许久,冲破了寒冷与狼狈,到达了幸福云端的目的地……
楼一夜回过头,看着那个静静坐在那里的人,她瞪大了眼,似乎在找寻着那个理由,那个让她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声音。
“你答应了我。”
他挡住了她的视线,把她与阿子两个人彻底的阻隔开。
楼一夜怔怔的看着他宽厚的胸膛,慢慢的抬起头,看到他颤抖的眼珠,还有发鬓有一滴汗在缓慢的滑落,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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