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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的俩婢一跳,那宁半山本半垂着眼由着婢女喂食,听得声儿,睁眼看去,突然眼睛一直,面上现出惊恐之色,嘴里的食物也忘记吐了,竟一嗝一嗝,几欲咽气的模样,这下可将众人吓坏了。

    花吟大步上前,一拳捶在他的后脊某处,只听“呕”一声,将卡在喉咙处的食物全数吐了出来,继而又悉数将方才吃的荤腥给吐了大半,溅的花吟鞋上裤上都是。

    花吟顾不得脏,只一下一下的替他顺气,岂知他刚缓过来,猛的一把推开花吟,直将她推出好几步远,摔倒在地,同时他又直着嗓子尖叫,“妖怪!妖怪!救命!”后头便奶奶,爹娘姐姐的乱叫一通。

    宁夫人之前安顿宁老太太休息去了,恰在这时也回到这边探望小儿子,尚未进门就听得他大喊大叫,吓的心肝都揪到了一处,几乎是俯冲进了屋内,推搡开众人,上前就将小儿子抱在怀里,一面心疼的只掉眼泪,一面尖着嗓子骂,“怎么回事?谁干的?好好的怎么就吐了?”

    俩美婢争先恐后的诉说原委,花吟一叹,刚解释了一句,宁半山在他娘怀里蹭来蹭去的闹,“娘,她是妖怪!快找人打死那妖怪!那张脸太可怕了!娘快救我!”

    “你们俩个是聋了不成,还不将他给撵出去!”宁夫人怒不可遏。

    “夫人……”花吟还想再解释。

    宁夫人突然抄起面前还有半碗鸡汤的碗朝她砸了去,只听“哐当”一声,汤汤水水伴着碎玻璃渣子溅了花吟一身,幸得她反应灵敏用袖子遮住了脸,虽然身上狼狈了点,却并未被伤到。

    众人都被这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娘!你这是干什么!”宁一山吼出了声。

    宁夫人也是爱子心切,一时失了态,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又见宁半山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索性破罐子破摔,尖着嗓门喊,“滚!滚!滚!你也给我滚!我只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且说凤君默自之前在花吟面前失了态后,虽手中拎着她的药箱,一路上却心事忡忡,后来虽然进了宁半山的屋子,也站的远,直到花吟被砸,先是愣了下,又再次被宁家人惹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又说那宁一山听了母亲的话后,心知母亲正在气头上,与她根本无法分辨出个所以然,只得愧疚万般的请了凤君默花吟等出来。

    到了屋外,宁一山是赔足了脸面,只差磕头谢罪了。

    凤君默没说话,花吟因心中思量着宁半山的病症,面上有些呆怔,入了旁人的眼只当她在生闷气,凤君默跟在后头安抚了几句也没见她回话,众人各怀心思,宁一山请花吟去换衣裳,花吟只摆摆手,宁一山无法,只得叫了丫鬟等打了水过来擦洗,花吟却叫宁一山备了笔墨,众人不明所以,花吟起先咬着笔头凝神想了会,继而才提笔一蹴而就,凤君默自旁边见她是左手执笔,暗笑着嘀咕了句,“这个左撇子!”

    花吟写完后,又细细看了遍,这才双手递给宁一山,道:“二公子只是受了惊吓,又连续几日不进饮食,体虚乏力,神魂不守,并无大碍,尤其这刚醒来,不易进大荤大油,我这里开了方子,前三日是一样的剂量,后面几日各不一样,里面都做了详细的备注,你叫下人按照这方子抓了药来,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切不可用错剂量了。还有关于这饮食上也有讲究,其中忌讳,我也写在这上头。”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纸笔放好。

    凤君默见她的字迹娟秀细致,暗道了句:“果真是字如其人。”

    宁一山愣愣的拿着那两页纸,一时间竟自惭形愧起来。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宁二公子的药去善堂抓可好?”花吟颇不好意思,低头止不住的笑,“善堂梁掌柜是个好人,虽有副好心肠,却不善钻营,我在想你们这些富贵人家若是肯上他那儿抓药,善堂有了盈利,梁掌柜才能更好的为穷苦人施医赠药,宁大公子,如此两全其美之事,您一定会定力支持的吧?”

    宁一山仍在发愣。

    凤君默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花吟又请宁一山按照之前的约定放了水仙儿,宁一山回头冲下人说了句,那丫鬟便小跑着往后院跑了去。

    不大一会,就听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花吟抬头看去,就见水仙儿婷婷袅袅的站在门口,花吟见她气色尚好,身上的衣裳也不是那日那件,想来宁一山待她不错,应该衣食上并不曾为难她半分,花吟刚想开口说话。那水仙儿却突然小跑着冲了上来,口内缠缠绵绵的唤着“三郎,”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屋内一众人等皆是目瞪口呆,也有忍不住讥诮的笑出了声,独独凤君默与旁人不同,眸中隐有忧虑之色。

    花吟陡然想起一事,看向宁一山,见他神色似有所动,只在目光与她对上时,又恢复如初。

    上一世宁一山与水仙儿倒是郎有情妾有意,却因身份差别,最终不能相守,花吟曾有过深思,上一世虽然宁一山与水仙儿的悲剧有宁夫人和云裳的关系,但说到底,根本的原因却是二人地位悬殊天差地别,门不当户不对。如今细想来,这二人是孽缘也未可知。就算她有了前世的记忆,可以帮他们摆平已知的挫折障碍,但到底日子还是他们的,将来的瞬息万变又岂能她可左右,她就算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啊。

    “三郎,你头上的伤可还好些了?你不知道那日真的吓惨我了,我真是当你没了性命,当时我脑子一空就一个想法,你要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水仙儿噼里啪啦的说,全然不顾周边人的反应,“三郎,我都听这府里的丫鬟说啦,你为了救我三番五次的来府内,你待我真好,我都不晓得该如何报答你了,若是按照话本子上写的,你救我于水火,我当该以身相……”

    “你该谢的人是素锦,”花吟及时出声打断。

    水仙儿顿住。

    花吟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其实那日我昏迷后,根本不知之后的情形如何,后来还是素锦遣了丫鬟过来说与我听,我方知你因我缘故被关在宁府。好在宁大公子仁厚,既未将你送到衙门又未亏待与你,你也该当面谢谢大公子。”

    水仙儿自听花吟提了素锦后,面上就不大好看起来,一撸耳边的碎发,“知道了,知道了,我谢过宁大公子就是,”言毕草草福了福,眼睛都未曾看宁一山一下,转而又一把挽住花吟拉着她就往外头走,“走吧,走吧,我还有许多体己话要与你私下里说呢。”

    花吟被水仙儿拖着一路走至门口,恰巧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马车尚未停稳,就见一荆钗布裙的少妇自里头匆匆而下,花吟一眼看去觉得眼熟,又看一眼,不觉睁圆了双眼,只不敢相信。

    而出门相送的宁家众人也是同样的表情,宁一山迟疑了下,倒是云裳上前问了声,“大伯哥,可是半山他醒了?”

    宁一山怔怔点头。

    云裳不再说话,一低头就朝里跑了去。

    一小厮正好站在宁一山身边,低语道:“上回我上街替夫人买桂花糕,倒是听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说,二少奶奶发了愿,自愿削发出家替二少爷祈福,这话看来不假啊……”

    花吟看了那小厮一眼,禁不住嗤的一笑,她笑的是宁府的下人不守规矩,一个比一个话唠,宁一山这半日下来,不似刚开始那般面上挂不住,此刻反倒看开了,也无奈的笑了。

    且说宁一山送别了凤君默花吟等人后,水仙儿没那闲心应酬,拖着花吟一路小跑。

    凤君默本跟在身后,却被小厮叫住,“世子爷,王府在南边,您走错方向了。”

    却说那花吟将水仙儿送至醉满楼,天已黑透,素锦街上人声鼎沸,擦脂抹粉打扮摇曳的姑娘们依门揽客,花吟拗不过其强拉硬拽,只得硬着头皮随她进了楼内。

    楼内姑娘们见水仙儿回来了,无不惊喜,纷纷围上她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花吟几次想逃开,却都被她一把抓住,二人穿过众人,一路推推搡搡,到了水仙儿的卧房,她忙将花吟推了进去,又飞快的拴上门,将那些姑娘堵在门外,引得那些姑娘们哈哈大笑,又说了许多调笑的话。

    ☆、第153章 水仙儿执着的爱意

    且说水仙儿拴了房门后,回转身,“嗤”的一笑,一只手半掩唇,眼睛直直的盯着花吟便朝她快步走了过去。花吟被她那眼神盯的浑身发毛,脑子有瞬间的空白,也就那么一瞬吧,她突然就镇定了下来,嘴角一弯,面容坦然,“水仙儿,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水仙儿见花吟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失落,眉眼一转,壮着胆子搭上她的肩,“因为三郎好看啊。”

    花吟轻声一笑,神色淡淡,拿开她的手,“别闹了。”言毕,径自朝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了去,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凉茶水,也不知是何时剩下的,花吟看了眼,还是喝了下去。

    水仙儿心底丧气无比,面上却故作笑颜,暗自吸了一口气,仍是爽朗清脆的声音,“三郎不喜欢我,可是因为我身份低贱?”

    花吟见她虽然竭力表现的轻松自若,但袖子底下紧握的双手还是不经意间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

    “唉……”花吟一叹。

    水仙儿神色一紧,不等花吟开口,忙忙说道:“三郎莫怪,方才是我一时情急满口胡言。”她神色黯然,自言自语道:“你若是那种攀高踩地之人,我又岂会……”

    “水仙姑娘,”花吟搁了茶杯,似乎是下定决心般,用了些力,发出“咚”的一声,“今日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份上,有些话花某若是再不说清楚,那就是花某不是了。”

    水仙儿张了张嘴,面上有几分苍白。

    “这话花某说了不下千百遍了,今日还请姑娘用心听我一言,花谦虽身在红尘,心却早已皈依我佛,全因父母尚且健在,花谦不能做那不孝之人,才一直没有剃度出家。水仙姑娘,花谦欣赏你在这醉生梦死之地仍能保持这份纯真之心,亦然喜爱你的这份豁达开郎,你若能看得开,我愿与你只此一生亦师亦友,互为知己。你若心生幽怨,花谦自当从今后不再出现在姑娘面前。”

    花吟说完这番话后,候了好一会,见水仙儿就跟傻了般一直没有反应,心底无奈一叹,背起药箱便朝门口走去。却在手刚刚触及门栓之时,被水仙儿挡了去。

    花吟见她面上似有泪痕,眼圈也有些红,心内便有些不自在。

    顿了一下,水仙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傻,转眼间又精神十足,她嘎嘣脆的说:“三郎是个爽快人!我也不是那种得不到便要死要活的女孩子!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况且你不是说待你爹娘百年之后你才出家么,我曾有缘见过他二位,身体棒棒儿的呢,更何况还有你这么一位神医儿子在,恐怕二老要活到两百岁还不止呢。那么长的岁月,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你说是也不是?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话既已说开,我说过往后不会缠着你让你烦心就绝对不会,只是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执着,你要为苍生悬壶济世可曾后悔?你不会,我便也不会因为喜爱你得不到你的回应而怨恨你。我说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也请你不要有负担,你的意思我听的明白,但是我控制不住我的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嘻嘻……旁人若是听了我这番话,只怕是要骂我不知廉耻,脑子有问题,但我知道,你一定懂我,我水仙儿一旦认真起来可也不是旁人就能劝得住的,但我也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你别看我平日里疯疯傻傻的,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只是有时候故意借着傻劲将一些心里话给吐出来。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人都会认为,女人这一生都是要嫁人生子,找个男人做依靠,但我和她们想得不一样,我要么就跟个自己心里认定的,即使无名无分也无妨,要么就一个人守着。反正人这一生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真要觉得没意思了,守不住了,大不了一条白绫,指不定来世还能当个爷们,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呢,”她说的神采飞扬,小脸红扑扑的,熟透的苹果一般。

    花吟怔怔的看着她,心头的情绪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她历经一生都看不破的“情”字,却被水仙儿三言两语给解说的简单明了。真的只要“自己喜爱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够了吗?”难道真能做到“不怒?不怨?不狠?”

    至少此刻水仙儿明媚的笑容,坦然的双眸告诉花吟,她真的能做到。

    但,就是这般豁达的女子,上一世在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后?最终郁郁而终。虽则云裳也曾告诉过花吟,宁夫人指使贴身嬷嬷在水仙儿的饮食中做了手脚,那会儿云裳因不满婆婆将大伯哥的女人硬塞给了自己丈夫,也曾暗地里提点过水仙儿。但水仙儿还是日日将那饭菜吃的干干净净,一副傻傻的不知情般。

    曾经,云裳背地里笑骂水仙儿空有才情,却十足是个傻子。又岂知水仙儿只不过是看透一切,只求一死罢了。她这样的人,嬉笑怒骂,守得住寂寞与本心,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又怎会走这最后一步。

    花吟想到这儿,不禁心中悲戚,看着水仙儿纯粹豁达的笑容,她不由的自心底深处升起一种愿望,她要守住水仙儿的这份纯真,只因这份难得,这份发自本心的,比她要干净无数倍的纯粹。

    “三郎,你怎么了?”水仙儿见花吟许久没反应,遂抬起手在她耳边扇风。

    “我,没事,”花吟恍惚间回神。

    “三郎,我想求你件事,”水仙儿说完后便欢欢喜喜的跑开了,一并端了凳子去橱柜的顶上够。

    花吟则有些心不在焉,默默无声的坐回圆桌边上。她兀自走神,自然也没注意到水仙儿端了一个凳子够不上,后又心大的端了另一个小凳子架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