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莒既已救出孙丽华,也不愿再多有纠缠,便离开刘府,带着孙丽华直接向城西老宅行来。
两人每次独自相处之时都是心怀欢悦,一路上尽谈些奇闻趣事,一进郎中府大门,王思莒便笑道:“今日叫你见识见识六部最落魄的郎中,这便是此人的府邸了。”
孙丽华屏住了笑道:“若是这个郎中能在几十条刀枪棍棒之下救了我,本姑娘便屈尊一见也是无妨。”
王思莒道:“这府中现只有七个人常住,我便带你走一圈吧。”他带着孙丽华从前门一路向后院逛去,两人一路闲谈,走到园子附近时却听见有人说话。
走近一看,却见娄邕手脚并用的挂在树上,旁边凉亭之中,林淮南翘着脚安坐观看。
王思莒带着孙丽华走上前去道:“树上的那位是本府管家娄先生,这位是林淮南林三侠。”
又向二人道:“这位孙小姐。”
林淮南一见孙丽华绝色倾城,便笑道:“孙小姐一定是就是嫂夫人了,小弟林淮南见过嫂夫人。”
孙丽华听他满口“嫂夫人”的叫唤,心中亦喜亦羞。她虽然是流落江湖颇久,但究其心性仍是少女情怀,此时便有微微羞红之色。她见林淮南为人爽朗,自也没什么拘束便笑道:“你二人是在这里捉黄鹂吗?”
林淮南道:“捉黄鹂嘛,却也不是。刚才我在这林子里练武,这位娄兄却在这里读书。本来一文一武各有所长,大家在这‘枕雨亭’中互相切磋印证,也是一大风雅之事。但这位老兄却道什么诗书才是大道,教小弟弃武从文,跟了他学孔孟之道。小弟心思这位娄兄所说也是在理,便和他打了个赌,小弟将娄兄的《诗经》挂在树丫上,娄兄如能毫发无损的将这本书取下来,我便弃武从文跟了娄兄读书;娄兄若是没有法子拿到此书,也不必弃文从武,只需每日为我到东街打三斤花雕酒,连打一个月便可。”
孙丽华笑道:“所以娄先生便去爬上了树?”
林淮南道:“嫂子所料正是。不过娄兄便如那司马仲达,可料孔明生不可料其死也。这棵树如此之高,易上难下,却是连孔明也料不到的。”
王思莒知道林淮南久历江湖,这书呆子娄邕如何是他的对手。娄邕此时应是被他激到了树上,进退两难。
娄邕却在树上道:“习武之人自是有拳脚之便,但收的都是蝇头小利;十年寒窗识得孔孟之道,才是大丈夫的抱负所在。”
林淮南笑道:“这大丈夫若要是困在树枝上,上下不得,请问要学些什么学问才能脱此困厄?”
娄邕道:“君子斗志不斗力,我当初若是将这棵树砍倒,自可以轻易拿到《诗经》。”
林淮南道:“老兄差矣,这手持利斧砍树,那必得劳动筋骨,娄兄这可是入了武道了。”
娄邕道:“非也非也,孔子也曾示耕于天下,同是劳动筋骨,却是文道武修,却非武道。”
两人还在斗嘴,看来一时半会这位娄管家还是下不得树来。王思莒便带孙丽华离开,一路上将关东三侠之事说与她知道。
到了夜里,曲有才亲自将小娟送来,又送上两千两银子,嘴上便说是这几个月孙丽华在翠薇阁弹琴所得。王孙二人知道这乃是曲有才见出了今日之事,因是自己照顾不周,怕王思莒怪罪于他,便亲自送银告罪。王思莒知他财势斗不过刘魁,而孙丽华又已经安然无恙,便不去计较他维护不周之过。而孙丽华自今日起能和心上之人日夜相伴,满心的欢喜,自也不会怪罪于他。两人谢绝了曲有才的银两,曲有才便即告辞。
王思莒将孙丽华安顿好了,便回房中休息。他知道孙丽华就在左近房中,时时都能见到,心中很是欢悦。
到了半夜,王思莒来到庭院中,见皓月当空,映的四处的草木清丽宜人。王思莒去到孙丽华房中,孙丽华却已不见,他便到园子里找寻。王思莒信步走进园中,见脚下的石板竟似夜光石般透出温蓝的光。旁边草木就似冰晶雕成,枝头叶片都荧荧闪着柔光。这些光芒或如温玉、或似繁星,只将整个花园映的如仙境一般。慢慢走到枕雨亭,见这亭子浑然由白玉制成,虽在夜间,犹自发光。王思莒只感到花园里景色妙绝,慢慢抬起双手来看,见自己手心内也发出光来,十指指尖就像萤火虫般。王思莒觉得身轻如燕,便想跃起,双足才一发力,身子便如烟火般直飞了上去。此时身在空中,他也未觉有异,心中反倒满是畅快;而身子也是无拘无束的在云端翱翔。向下看去,整个京城便似一块麦田,城墙崎岖蜿蜒,房舍、阁楼都是暗淡无光,只有自己的宅子似一点萤火嵌在了城中。向上看去,月色已退,光景渐暖。穿过流云,来到了一处绚丽之地,此地处处是精制的楼阁便如蓬莱仙岛的天宫一般;前面竟是一处花园,却浮在了云上。花园中尽是艳光四射的花朵,玉兰、牡丹径自怒放。花瓣上又凝了仙露,滴滴仙露滚落云中都化作了流光盘绕左右。奇花奇景,似幻似真。王思莒醉在其中但却知道这不是自己应在之地。再向前去寻孙丽华,远远看见她正坐在一个六角亭子里。
王思莒向亭子飘去,孙丽华已是看见了自己,回首嫣然一笑,清丽无伦。她见王思莒到来,便转头飞走。
王思莒见轻纱浮动,她却是越去越远了。他忙向上飞起,想要再追,这时却听见背后有轻轻的声音在说话。他向后一看,别无他人。才又飞起又听见身后话音传来,仍就是听不清楚。但恍恍惚惚觉得竟是莫言秋的声音;再向身后望去,花园仍闪着七色的光,六角亭空空如也,仍是看不见人。但耳边声音竟又传来,声音时断时续,自己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这时,一边是越飞越远的孙丽华,一边是总也放不下的恩怨情仇,王思莒只觉得进退两难,便停了下来。他知道孙丽华便是自己心中永远放不下的人,世间再没有一件事能与她相比。于是便向孙丽华追去;刚要飞起,忽然觉得四周楼阁、花卉光彩一暗,自己身子一重直直向下坠去。这一坠直下千里,王思莒忍不住惊呼起来,才刚一张口,便即醒来。原来竟又做了个梦。
王思莒坐起,不由得苦笑起来。伸手一摸,额上竟已沁出了冷汗。他心道:若不克制了这玄豹的蛊惑之力,自己早晚会被这幻听幻觉害死。每每幻觉袭来,自己实在是分不清何时是在梦中,何时不是。像那次追查历县暴民,偏赶上自己蛊惑之症发作,却将几十个暴民误伤致死;此时自己在京城之内,若是一个不巧,伤到身边的人,甚至伤到孙丽华,自己便是万死莫赎了。林学士译出的碑文中却有“以气凝神”四字,但这四个字作何解释却是无人知道。
向窗外一看,已到了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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