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升语从初一的晚上陪米罗到初三的早晨,直到刘沈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她背好包包站在床边看着窗台上坐着的人:“罗罗,今天跟老刘说好去我家的,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你……”
窗帘被拉开到一边,瘦瘦小小的人穿着宽松的家居睡衣抱膝蜷缩在窗台的一角,仰头压住身后的窗帘,面色平静有些生无可恋。
“嗯。”阳光透过玻璃穿刺进来,还没有完全退去冬天的寒意,这个时候的阳光感觉刚刚好,不会很晒又不会很冷,只照的人暖暖的,不自觉就有些懒洋洋的。
她仰着下巴,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沾上了一层金色,她没有戴上眼镜,大概是因为根本就没想过要去看清楚什么,只是简单的想去感受这份温暖的感觉……
莫升语转身走到玄关又觉得不放心:“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嗯。”像是极其不走心的自动回复,米罗依旧用语气词来回答她,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路上小心。”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米罗连头都没转一下,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声音上也基本没有起伏。
这让莫升语感到更加担心,但今天她又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于是咬了咬牙,穿上雪地靴,匆匆出了门,就好像她动作越快就可以越早回来。
“莫升语女士,孩子还没生就学会耍大牌了?地点已经挪到您的楼下了,您却还是迟到了十几分钟。”关于莫升语在接了电话之后十几分钟才拉开车门,刘沈只是口头上调侃了一下,戳了戳车上的导航,“到你家差不多很晚了,你要是累就睡一下。”
莫升语有些气喘吁吁,肚子大了,下个楼都累个半死,后面肚子再大些,是不是就得在家里待着了?刘沈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等从你爸妈手里骗出户口本,然后把你的名字落在我家户口本上,你就可以安心养胎了。”
莫升语翻了个白眼,抿唇笑了,脸色倒是比刚刚红润了很多:“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我爸妈可不像你爸妈那么好骗。”
刘沈笑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莫升语的呼吸才平稳下来:“老刘,我看你找一天时间来开导开导米罗吧。她现在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她怎么了?”自从插手了莫升语的事情,他就没什么时间分心去照顾米罗了。
莫升语叹了一口气,偏头看向窗外:“她现在真的是未来和爱情都很迷茫。今早看她那个样子,我真怕她突然想不开推窗就跳下去了。”
“她?自杀?你不用担心,她恐高的。”刘沈稳稳地打着方向盘,“爱情迷茫?你是说她跟那个小她6岁的少年?这有什么迷茫的?本来也没看好他们俩,男方比女方大还说的过去,这样男方比较懂得照顾女方。女的比男的大?那跟养个儿子什么区别?我看米罗这方面不会迷茫多久,反正都要散的。”
“老刘!你怎么说话呢?人家欧莱还是不错的,说不定就挽回米罗了呢?”
刘沈听了这句话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先不提那个年轻人的身份跟米罗出入太大,就说米罗吧,身上有什么优点能让那个年轻人无法自拔的?”
“说不定,让他无法自拔的就是爱琴海呢?”
“爱情也是先看颜值再谈合不合适的。你们在这儿等那个年轻人来挽回她倒不如教教她怎么去套牢那个年轻人。”
莫升语瘪了瘪嘴角,不管是不是玩笑话,但从刘沈对欧莱的态度上就明显很有意见,不难听出他看似在贬低米罗,其实一直都在暗指欧莱是个不负责任、玩心太大、花心大萝卜的年轻人!
“老刘,你说咱俩这算爱情吗?”
“孩子都有了,还问这么矫情的问题干嘛?”
你能别说的跟老夫老妻似的吗?“这孩子不是你的,你真的不介意?”
“就是说啊,孩子不是我的,我都愿意养,这还不算爱的话,那什么叫爱情?”
莫升语叹了口气,好像是听他这么说很安心,有好像在担心到家之后的事情,脑子里太多东西,让她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放松了身体靠在座椅里,慢慢阖上眼睛:“不管怎样,有时间你就去安慰下米罗吧。”
之前也是他出马,米罗才会帮忙画海报,说明他的话在米罗那儿还是有点用的。
“嗯。”刘沈的回应轻了很多,将空调开大了些,车速也慢了下来。
“新年快乐呀~姐姐。”每次听到这声台湾腔,宿皎皎就忍不住要打个冷战,也就是在她本应该追那些浪漫台湾偶像剧的时候,这个人出现了,一口嗲声嗲气的台湾腔让她再也不敢看台湾剧。
后来上了大学,周围也有几个台湾的男同学,但令宿皎皎奇怪的是,从没有一个男同学能像杨威这样……娇柔。
杨威,宿皎皎亲妹妹的老公,是个台湾人。名字倒是取的威武,就是不知道这名字里包含的是他爸妈对他的肯定还是期许……
“一年都见不了两次面,姐姐你都不想我吗?”
一年都见不了两次面实在是太幸运了。宿皎皎翻了个白眼,侧身躲过他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怀抱,转身从妹妹手里抱过小外甥,并且用一副很操心的样子告诫她妹妹:“宿明明,宝宝一定要记得自己带,再累都得自己带,绝对不能让他有跟杨威独处的机会。不然,也变得像他这么娘,可怎么办?”
宿明明笑的腼腆,跟着宿爸宿妈进了屋,杨威一脸阴沉的靠过来,伸手想把儿子抢过来,结果被宿皎皎躲了过去:“你别靠过来行不行?对我外甥不好。”
“我是他爸比哎!我抱我自己的儿子,又什么不好啊!”杨威明明很生气,但配上那软绵绵的声音就变得毫无杀伤力。
“对我外甥身体不好。你阴气重!他这么小,怎么受得了呢?等他长大一些吧。”宿皎皎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把杨威惹毛了,攥紧了拳头一个劲儿的做出要揍她的动作,“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宿皎皎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毛,眼神在他背后狠狠的顿了一下,睫毛垂了垂,扭头进屋。杨威细心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的细小表情,顺着她刚刚看过的方向转身瞥了一眼,穿着奶白色毛衣的眼镜男人胳膊里挽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士,正走进邻居家,杨威的嘴角狡黠地挑了挑,连忙大步追进去。
“哎,姐姐,我跟明明准备今年再要一个宝宝。”
关我屁事!宿皎皎正逗外甥逗的开心,瞪了他一眼,刚巧他那一脸的父爱让她有些反胃:“你们是猪吗?一年俩?”
被这句粗鲁的话给噎到了,杨威直接涨红了脸:“宿皎皎!”
“杨威,怎么这么大火气?你虽然比皎皎大了好几岁,但在辈分上,你也还是要叫她一声姐姐的。”刚好端水果出来的宿妈听了立刻就不乐意了,指着杨威好一顿数落,直到杨威跟宿皎皎道歉之后才又回去厨房。
杨威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想着他是来气气宿皎皎的,怎么能反而自己先生气呢?
“姐姐,倒是你啊,这个岁数了,还不结婚吗?”
“关你屁事。”
“你之前不是跟邻居家的莫大哥不错吗?之前是你没毕业,现在你也毕业了,莫大哥也年纪不小,该要结婚了吧?”
宿皎皎正捏着小外甥脸蛋的手一紧,咬了咬唇,幸亏理智告诉她手里这个孩子不仅是他的儿子还是她的外甥,不然她肯定手挪到小家伙的脖子上用力掐死了:“皇帝不急,你个太监急什么?”
杨威看到宿皎皎的脸色变化愈发得意,直接坐过去,一只手抱着儿子的小肩膀,一边故作关心的瞅着宿皎皎,能让宿皎皎处于劣势的机会可不多,好不容易抓到痛点,怎么能轻易放过:“刚刚啊……我在门外边看到莫大哥了,他好像搂着个□□的美女进了家门,那是他家亲戚吗?不对啊,这么多年,也没看见他家有这么正点的亲戚啊。你说是不是他家觉得莫大哥年纪不小了,着急给他找了个老婆?你说要是着急的话,找你不就得了,干嘛费事找别的女人呢。你可得看紧点,要是莫大哥都跑了,你可真就嫁不出去,孤独终老了。”
絮絮叨叨跟个街口老娘们一样说个没完,宿皎皎在莫耽这个话题上不太想再考虑太多,但他这么一顿话说下来,她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涨,涨的好像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就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蹭地站起来,反手掀翻了客厅的茶几,指着杨威的鼻子:“老娘的事用得着你这个死娘娘腔插手管吗!?自己事情还没有觉悟就在这里叽叽喳喳别人的事情!本来你这岁数跟我妹妹结婚就是老牛吃嫩草了,当年你骗我妹妹去开房的时候,她还差一个月过18岁生日,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侵-犯未成年人,我一告你一个准的好吗!?qj犯!”
眼前的姑娘一瞬间黑化了一样,蹭地从地上站起来,阴影将她的整个人都笼罩起来,阴森的好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两侧的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她急促的呼吸就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他。
这样的宿皎皎还真的吓了杨威一跳,但听到后半句话,杨威的火气也上来了,跟着站起来,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就被听见声音赶出来的三个人打断了。
“怎么了这是?大过年,怎么又吵起来了?”宿妈皱着眉头,显然对现在的状况很不满。
宿明明赶紧跑过来将吓哭的儿子抱起来,站到了一边,宿爸严厉的瞪了他俩一眼:“怎么回事!”
杨威肩膀一垮,他知道这个家里,宿爸总是偏向他,于是立刻跑到宿爸的身边,配上那娇滴滴的声音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爸!姐姐她说我娘娘腔!”
宿爸转头看了看宿皎皎,她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沙发,好像还没从爆发中回转过来,看起来既悲壮又可怜……
“皎皎……”宿妈有些担心,连忙跑过去,晃了晃宿皎皎的胳膊,“皎皎,你怎么了?”
宿皎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焦距渐渐收缩正常,绷紧的肩膀肌肉也慢慢舒缓下来,声音中带着声声哀叹:“他说我嫁不出去,会孤独终老。”
“是你先说我的!”杨威躲在宿爸的后面,喊了一嗓子。
宿皎皎第一次没有再针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宿妈,眼神里充满了悲哀。
宿爸眼睛一瞪,挥手给了杨威一巴掌,却什么也没说。宿妈气的落泪:“杨威你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你就仗着你爸偏向你,你就这么欺负皎皎吗!?说你娘娘腔怎么了!?你本来就是娘娘腔啊!”
她悲哀的并不是杨威说她会孤独终老,而是因为她悲哀的发现杨威说的话很有道理。她可能真的要孤独终老,以前她一直以为这辈子非莫耽不嫁,还曾一厢情愿的对莫耽起誓,说如果对象不是他,她宁愿孤独终老。
后来,莫耽有了新女朋友,过年还带了回来,莫耽的爸妈并没有把她赶出来,看来也是默认了他们的事情,估计好事今年就趁热办了,他会给她发请帖吗她曾想,如果他给她发请帖,她一定会落落大方的去祝福他们。
可事实是,她现在连莫耽交了新女朋友这件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对莫耽的感情更是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可以随时淡忘。也是现在她才发现她对莫耽的感情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淡,一年一年又一年,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深到没办法再重新看到别人,她跟他都以为她对他的执着是一时头脑发热,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当年的誓言一语成谶,这是宿皎皎感到最悲哀的事情;明明知道不可能还始终没办法放下,这是宿皎皎感到最绝望的事情;一向不怎么追求完美的她,却偏偏在莫耽这件事情上格外执着,这是宿皎皎感到最害怕的事情。
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准了某件东西或者某个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如果付出了所有仍然得不到,他们会选择放弃争取,可仍然会念念不忘。
宿皎皎不知道她对莫耽能念念不忘多久,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余生?可能她仍有幸看到他穿上黑白西装、交换戒指、亲吻新娘、教孩子走路……但这一切她都只能像个旁观者那样看到,他穿上黑白西装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与她交换戒指,更不会亲吻她,孩子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样想下去,她才突然笑了:这样又要看多久?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看着他吗?
当天晚上她发了简讯给米罗,想着以前发生难过的事情被米罗打击一下就没事了。
——米罗,莫耽把狐狸精带回家了,看样子今年就要结婚了。可是,我想他了。我想我这辈子都放不下他了。我要孤独终老了。
五分钟之后,她接到了米罗的回信。
——没有人能在今天或者明天说一辈子的事情,或许现在你觉得这是一辈子的决定,但可能你明天或者明天晚上就会做出另一个替代它的决定。等你到五十岁或者六十岁的时候,可能都记不起你说过这句话。
可恶,平时米罗都是最爱打击她的,今天怎么连米罗也变得这么不听话。宿皎皎笑了,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眼睛模糊的看不清手机屏幕,也懒得抽张纸巾擦一擦,现在她倒觉得让皮肤感受到眼泪的温度才能让她痛快。
——那我就等着看看明天晚上会做出什么替代它的决定吧。可你说的不对,我五六十岁的时候怎么会记不起现在的事情呢!
——你平常不喜欢用脑,说不定到了五六十岁就会得老年痴呆。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