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某商务酒店中,泰勒和理查德正在进行烛光晚餐,泰勒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一直带着笑,但理查德有些心事重重:“泰勒,你不是说来看莱瑞吗?”
“对啊。”她回答的轻松却不走心。
理查德深吸一口气,放下刀叉:“那我们为什么住在商务酒店?为什么不直接去莱瑞的住处?”
泰勒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听说莱瑞过几天会有一个年终演奏会,我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理查德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他决定再等等看,他并不急着揭露她,心里还希望他所想的都仅仅是他所想的而已。
就像老人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米罗始终都不能理解一个不会说话的外国人的脑回路。比如会莫名其妙的不高兴,比如会莫名其妙的不高兴之后就想半夜吃个包子什么的……
这已经是米罗打的第三个哈欠了,她强睁开眼睛,歪头扫了一眼乖乖坐在餐桌前玩手指头的大男孩。
就在八点她准时进门开始,欧莱就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对她爱答不理的。以往都会冲她笑笑,后来学会了说简单的词,还会跟她说句“你好”。
而且今天他也没有提前替她倒好水……米罗瞥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客厅茶几,觉察出有点奇怪,但她并不习惯去追究和在意,即使是她上楼前被欧莱瞪了一眼。
后来就是11点半的时候,她洗的干干净净准备上床睡觉了,他敲了敲她的门。
“饿。”
饿就去吃饭啊!米罗一到了半夜,脑子就开始糊涂,站在门外的少年开口说了一个字之后,她愣愣地眨了三次眼睛:“第二格橱柜里有面条。觉得淡就加点盐,白色的,不知道就尝一尝……还有,别大口尝,用手指沾一沾然后舔一舔……”
“包子。”欧莱垂下睫毛瞅着她一边说一边做动作,根本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想让她知道他的想法。
你又来!?米罗挠了挠头发,摇摇头:“太晚了,明天我解剖考试。”
“饿~~”欧莱不仅学会了说话,竟然还学会了撒娇!
但米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去煮面。”
“你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烫手。”
是!你的手会弹钢琴就金贵了是不是?我的手用来切啊剪啊就粗糙对不对?
真不是米罗惯他,被欧莱拦腰抗在肩上驼下楼的时候,米罗的心里也是崩溃的。大概是海拔低久了,突然高起来就容易头晕目眩,当她眼前的世界不再晃的时候,她已经在包包子了……
奴性啊!米罗,这就是奴性啊!!米罗深吸一口气:“欧莱。”
欧莱还在思考今天白天孟见的那番话,说起来好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眼神和表情却是很认真的想要米罗。他一方面很自信的告诉自己“米罗怎么可能愿意去跟老太太相处”!但另一方面又拿不准米罗的想法“说不定她真的跟上了年纪的人比较合得来呢”?
两个耳朵听见不同的想法,这让欧莱有些慌,他开始觉得米罗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所有在她身边打转的人都有可能随时拐走她。
就算他们两个已经结婚……可那毕竟是假结婚啊,如果米罗毕业了,说不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欧澜请求离婚。
就连婚姻都没办法把米罗结结实实的捆在自己身边吗?欧莱前一秒嘀咕完这句话,后一秒就笑了:别说婚姻,就算是有了孩子都没办法捆住什么人,就像爸妈那样……
“咋?”虽然在很认真的自己想事情,但对声音的敏感程度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回应了米罗。
米罗无力地翻了翻眼睑,嘀咕了一句:“跟谁学了一腔东北口音啊?”然后大脑里就忽闪而过那个花枝招展的主持人。
“啥?”欧莱直视过来的眼睛还有些恍惚,似乎根本没从他的思虑中醒过来,只是隐约看着米罗在暖黄的灯光下有些模糊的影子。
“没事。”米罗叹着气摇了摇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对孩子时候的无奈,“想问你,要不要来帮我。”
如果我用我最大的热情表达我的心情,你是否愿意轻轻的给我一个回应?
“要不要?在一起……”欧莱的这句话说的很慢,似乎每个字都斟酌了很久,吞吞吐吐的连贯成六个字,听起来又很顺其自然。
米罗心头一跳,手不慎打落了锅铲,但却没有立刻捡起来。欧莱放在桌上的拳头攥的生疼,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紧张又期待的偷偷瞄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
我可以不要你迎合我,也可以不要你立刻给我答案,但如果你也喜欢我,能不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好让我觉得我的祈求还有被应允的可能。
我愿意拥抱你,但不奢求你也会转身拥抱我果你也同样想拥抱我,可不可以抬起手臂附上我的背。
如果你对我的感情与我对你的感情相反,你也并不喜欢我的拥抱,不要告诉我为什么,也不要说抱歉,你只要摇摇头,我也就知道了答案。
欧澜很晚才给了韩冕回电,电话里的他听起来心情不错,就好像并不知道泰勒已经来中国了一样……
“在哪?”韩冕直奔主题,却没有先揭开谜底。
“法国啊。法国郊外。”欧澜乖乖地报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讨论法国如何如何美丽,法国的女人如何如何性感,法国的邻居如何如何友善。
韩冕完全不想听这些废话,他一直觉得谎话完全没有听的必要:“见过泰勒了吗?”
“见过了啊。她很好,交了个高大的男朋友,挺帅的,不过比起我年轻时候差了一点,泰勒也是老了,看人的眼光不行了……”
欧澜从来都是说起谎话来不停顿,接话接的行云流水,没有漏洞,好像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草稿。
“昨天我们还一起喝了下午茶。”
“哦?”不过有的时候,他的谎言太过于完美,反而会露出破绽。
“我们还聊起了你,聊起了我们之前的事情。”
“是吗?听起来真像是一副融洽的相处画面。”韩冕嘴角一勾,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今天泰勒来找我了。”
欧澜那边突地就沉默了,这沉默一直持续了1分钟之久,他才干涩的笑了:“哦……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没看到她。”他的声音包括他的笑都带着颤抖。
“所以,你从来没有跟泰勒见过面,对不对?”
电话那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副样子还见她做什么?在临死之前跟她解释清楚这么多年的谎话吗?又图什么?图我能安心的离开?但给她留下的结果总是难过的,我走了便什么感情都没有了,但活下去的人怎么办?省下的半辈子都活在懊悔和难过中?”
“就算不解释,跟她见个面,看看她,也好吧?”
“我每天都能看到她。她常常去我旁边的疗养院里做义工,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贴心的照顾那些老家伙。”
韩冕的手有些颤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既然她已经回来了,你也回来吧。”
“……”欧澜似乎是在那边笑,笑的轻不可闻,“韩冕,我恐怕……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不悲不喜,平淡的就好像那些看透红尘的人,带着一股看遍世间百态的释然,听起来好像是做好了某种准备,什么都已经成为不了他的牵绊,他要做的都已经做到,要得到的也已经得到,他是一个心中没了半点期许的将死之人,不要说对未来,就算是对于明天,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我去接你。”
“韩冕……”
“我也可以去法国接你。”韩冕有些急,他恨不能现在立刻出发,要争分夺秒的接到他,好让他赶紧回来。
欧澜没有再接话,而是直接拨来了视频。韩冕没有犹豫的直接点了接受,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来面对他即将可能看到的景象,他只是太急于看到他,好确认他的安全。
当韩冕睁大了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的时候,里面突然出现的人像却冷不丁地吓了他一跳。
短短几个月没见,欧澜已经瘦脱了像,就像是被榨干了所有水分一样,松垮垮的皮肤挂在骨骼上,头发不知道是掉光还是干脆全部剃光,他脸也已经完全变了形状,两腮狠狠的凹了进去,颧骨显得特别高,眼窝发黑深深的陷下去,微微眯起才看出他是在笑。
“欧澜……”
形如枯槁的人只有声音听起来还算有力,但可能是看见了他的样子,韩冕总觉得他说话也开始变得有气无力:“像我这样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对不对,韩冕。”
“我……我可以去看你。”作为多年的好友,韩冕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异乡……
“听我说,韩冕,你有时间来法国看我,不如去找顾小七。”欧澜眨了眨眼睛,脸上依旧带着笑,但很认真。
韩冕低下了头,他是想要去找顾小七的,但欧澜的情况,他不忍丢他一个人在遥远的法国:“找顾小七还有的是时间,反而是你……”
好像,没什么时间了。
欧澜转过头去看窗外,留给韩冕一个侧脸:“韩冕你看到这样的我还是不明白吗?永远没有谁有绝对的底气说还有大把的时间,生命和时间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如果你不把握现在看起来充足的时间,可能当你幡然醒悟的时候,就会被‘没有时间’打个措手不及。”
“韩冕,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泰勒跟你应该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事情害你跟我一起被泰勒误会,甚至是被她恨了十几年那么久。也很抱歉,让顾小七那么伤心。你没有抛下我立刻去追回他,对于挚友而言,你已经仁至义尽。这种时候,应该结束这一切了,泰勒有了好归宿,你也该追回顾小七。但是最后的最后我仍然想自私地求你不要跟泰勒讲这件事情,不要解释。你可以说已经同我分手,这样你可以挽回顾小七,你跟泰勒也或许还能做回朋友。”
可这世间永远没有如果这个词,如果人能事先预料到即将发生的如果,那人生可能没有这么多跌宕起伏,有些人的人生可能会永远幸福,有些人也还是会难过。如果一切都能预料,人生会少很多坎坷,但相对也会少很多惊喜和乐趣。
不怪命运不公,也不怨上天太偏心,他仍然相信,努力过后所产生的结果就都是上天的安排。
这大概也就是像欧澜之前一直说的那句话——
“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