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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十四,见字如晤
    韦十四怔了一下,他再次定神看了看这辆马车。

    他的手边放着几个包袱,里面是一些干净的男装和碎银但翻来翻去,都没有除了他以外任何人的行礼。

    难道柏灵他们都不在这辆马车上吗。

    韦十四皱紧了眉头,随着神智的清醒,周身的痛楚也越来越清晰。

    他的左手还绑着绷带,所以用手掌压着信的一端,右手用力撕开了信封,一块半印掉落了下来。

    韦十四拾起半印,立刻认出这是太后交给柏灵的那块半印。

    他迅速将信封中的其他东西都拆了出来里面还有两张裕章票号的凭据和一封长信。

    韦十四靠着晃动的马车,慢慢展开了信笺,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

    “十四,见字如晤。”

    韦十四霎时意识到了什么。

    柏灵真的不在这里她很有可能还在平京。

    马车轻轻震了一下,韦十四再次调整姿势,开始认真读柏灵的这封留书

    “十四,见字如晤。

    “我想当你有机会读到这封信,大概就意味着你已经安全离开平京了吧,真为你高兴。

    “现在你正走着的这条路,就是我们这三年来,一直在谋划的路线。

    “很遗憾,这一次不能同行了。

    “时间紧迫,尽管我有太多想和你说的话,但我不知道这封信里能写下多少我只希望你能认认真真听我说完这些话,且认真的考虑。

    “十四,我对你只有唯一的愿望: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不要想着再来救我,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明白自己将要走到终局,所以正抱着死志,给你写下最后的告别。

    “我想让你明白,你的离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无数巧合交织在一起的奇迹。

    “一定、一定、不要浪费这个奇迹!

    “还记得太后在离去之前,她对我们的嘱托吗?她说要我们相互照顾,但从太后让你来到我身边那天开始,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着我,保护着我。

    “你很少谈论你自己,你的愿望,你的希冀,我只在极偶尔的时刻听你提到过只言片语。

    “但我知道,有些生活,你一定已经在心里计划了千百次,不然你不会对北境的地图那么熟悉。现在正是机会,请你一定、一定、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是我最后的、最深切的心愿。

    “我常常听到一句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但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士为知己者生。

    “因为,求死是多么简单的事啊,活着才是更艰难的选择,更不要说是抱定了一个信念,一生都按着这个信念指引的方向,永远地追寻下去。

    “不要回头,不要折返,今后也不要到我的墓前来吊唁,我不在那里。

    “我会成为北境的风雪,或者化为奔腾不的江河,我会是春日里屋檐下呢喃的燕子,是薄暮和拂晓时远处的钟声

    “柏奕总是和我说人没有死后的世界,但怎么会没有呢,如果你在任何时刻,在看见这个尘世的时候想到了我,那么那一刻我就活在你的眼前。

    “随信还附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你的半印,从今后你不再是我的暗卫,你只是你自己。另一样是我在裕章票号两个暗户的凭证,全部留给你。

    “从平京到麓州,这一路要如何前进,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我建议你先按照我们之前谋划的行程慢慢向西,等到伤养好的时候,再去规划你想要去的方向。

    “如果你还有余力,希望可以代我去一趟钱桑,去当地找一间叫济慈堂的孤儿堂,从我们的暗户里取出一些银子给到他们,略表心意。

    “总之,前方山高路远,请君勿要回头。

    “祝你一路顺风,余生安好!

    “柏灵,绝笔。”

    韦十四的表情再次变得狰狞起来,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滴在柏灵的信笺上,将那些清秀的小楷化开。

    他有些慌张地伸手擦去信纸上的眼泪,那些被眼泪晕开的墨痕却抹污了更多的文字。

    清晨的旷野,无人的平原小路。

    独行向西的马车上,韦十四放声大哭。

    养心殿里,柏灵已经坐在了陈翊琮的身旁,与他一道用早膳。这几日来,天天如此。

    下朝之后,陈翊琮总是回到养心殿里。

    他席地而坐,在矮桌上批阅奏章,柏灵就靠坐在他的身旁,陈翊琮右手握着朱笔,左手与柏灵相扣,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柏灵在近旁望着陈翊琮的侧脸。

    他在批阅奏折的时候,神情要严肃得多,偶尔看到令人恼火的折子,陈翊琮箭眉竖起,似要发火,但那些火气又往往化作轻叹一声,他低头吻一吻柏灵的手背,又接着继续看下去。

    柏灵这几天夜里似乎都没怎么睡好,白天常常打盹儿,陈翊琮会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休息一会儿。

    柏灵一概不拒绝。

    当她真的睡了过去,陈翊琮便会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抚摸柏灵的头发,耳畔,还有她垂落着许多绒绒碎发的长颈。

    柏灵有时候会醒来,笑着推开他的手。

    “不要这样,皇上,很痒。”

    陈翊琮笑一笑,便收手。

    真是奇怪他那么讨厌别人对他说不要、不许、不能,但当这些话从柏灵口中说出的时候,他只觉得满心的甜蜜和欢喜。

    “总觉得你这几天脸色都不是很好。”喝粥的时候,陈翊琮忽然道,“夜里还是睡不着吗?”

    “嗯。”柏灵点头,“感觉一直在宫里住着,睡不习惯,夜里灭了灯怕黑,点了灯又太亮”

    “怕黑?”陈翊琮眨了眨眼睛,像是又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你竟然会怕黑吗?”

    “为什么不会?”柏灵笑着看向他,“以前晚上,我爹睡着以后会在隔壁房打呼噜,我听着那个呼噜声,反而不怕。”

    陈翊琮笑出了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想要开口,却又有些羞赧地沉默了下去。

    “对了,皇上。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柏奕和我爹呢?”柏灵问道,“他们现在,还和定边侯一家在郊野游赏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