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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抉择
    ,

    柏灵的手停了下来。

    她两手轻握,交叠地落在自己盘起的脚踝上。

    “这局棋,不如就先放在这里吧。”柏灵轻声道,“等下次有闲,我们再继续。”

    衡原君笑了笑。

    他亦收回目光,伸手去拿自己的茶壶。

    柏灵站起了身。

    “希望柏司药能活下来。”衡原君忽然开口,“倘若还能再见,我倒是真的有很多话,想和司药聊一聊。”

    柏灵回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

    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赵七竟还没有回来。

    “十四,你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柏灵轻声道,“现在就出城。”

    韦十四看向柏灵。

    “你去追申将军。”柏灵在夜晚的桂花树下缓缓踱步,“把刚才我们从衡原君那里听到的话全都转告给他,让他带飞虎营的人回来。

    “他若是问起消息来源,不用解释太多……只要说,都是我的消息就好。”

    柏灵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木吊坠。

    “这是世子的平安符……当初见安湖集会皇上应该也给申将军求过一个,将军应该是见过的。”柏灵轻声道,“告诉他……恭亲王和世子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了,请他以大局为重,回京支援。”

    韦十四没有去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会小心的。”柏灵抬起头,“再说我身后还有贵妃——”

    “贵妃有什么用?对宋伯宗与屈家而言,有祺王就够了。”韦十四皱眉道,“我先送你出宫。”

    “不,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柏灵抬臂挡住了韦十四伸来的手,她低声说道,“总之,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柏灵的话斩钉截铁。

    “快走吧。”柏灵将平安符举到韦十四跟前,“我们都不要把时间,耽误在这种地方。”

    “还有,你回来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我,就去找柏奕和我爹。”柏灵轻声道,“事情来得这么急……我费心做的那些准备大概全都用不上了。十四到时也替我护他们一程,送他们离京吧。”

    四目相对,韦十四目光复杂,但最终还是取过了柏灵手心的平安符。

    “……你自己小心。”他轻声道。

    “嗯,我会的。”

    韦十四如同一只燕子跃上了金桂的枝桠,然后在是夜的暖风之中无声地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院子里只剩下柏灵一人,

    柏灵独自在树下扶靠了一会儿,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虽然是在夏日的夜晚,但她的双手始终冰凉,一种前所未见的寒冷笼罩在她的心头。

    柏灵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艘远航在海上的小小航船。

    她认出了远方疾速接近的巨大风暴,认出了今夜就是命运降临的伟大瞬间。

    在这种时刻,一切的胆怯、犹豫、恐惧都会惹来命运的厌弃,畏首畏尾的结局只会是在暴风骤雨里被风浪打个粉碎……

    唯有直面风浪,才有一线生机。

    道理都懂,但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院子的木门忽然在这时响起叩门声。

    “柏灵?你在里面吗?”

    柏灵怔了一下——这是……柏奕的声音?

    她飞快地跑去开门,果然是柏奕站在外面,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吃晚饭了吗?”柏奕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我从太医院给你拿了点过来。”

    柏灵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你怎么来了……?”

    柏奕有些不解,“所有御医今晚都要进宫值夜啊,你不是因为这个回不了家吗?”

    “……我不一样。”柏灵的话有些磕绊,“爹的御医上次不是被皇上撤了吗?为什么还要——”

    “是,但爹还是被章有生拉来了。我想着反正你今晚也在宫里,我就一起跟来算了。”柏奕轻声答道。

    柏灵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柏奕望着柏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你们得走。”柏灵咬牙说道,“你们不能待在这里。”

    柏奕望着柏灵忽然纠结起来的表情,隐约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快步跨进院门,将门合上。

    “发生什么事了,”柏奕低声开口,“你告诉我。”

    ……

    等两人再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柏奕的脸亦变得冷峻起来。

    柏灵低声道,“……对不起。”

    “不要再说这个了。”柏奕皱眉答道,“你确定我在这儿等你和世子过来就好了吗?还需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柏灵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接着,她低下头将这间院子的所有钥匙都交给了柏奕。

    “我真的再提醒你一句,”柏奕轻声道,“我们今晚进宫的时候,宫门口已经挤了一大批人——从入夜开始整个皇宫都只准进不准出,你确定有把握能找到出宫的办法?”

    “嗯。”柏灵低声应道。

    “好,”柏奕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你消息。”

    两人分别,柏灵在夜色中向着承乾宫的方向快步而去。

    具体的办法,非常简单。

    柏灵一直记得贵妃那里的三道空白手谕——那是建熙帝为了她在宫中便宜行事而特意留下的。

    屈修用掉过一道,上次为了让柏灵去卷籍司用掉了第二道,那么应该还剩最后一道。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办法。

    宋伯宗父子决计想不到她会从半路杀出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的手段,在今夜的宫变发生以前,将世子带出这间巨大的牢笼,直到申集川回来。

    然而真是奇怪,直到方才柏奕出现之前,她似乎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失败的后果——这件事要做就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并且不可避免地绑定了柏奕和柏世钧的性命。

    然而柏奕什么也没有多问,在听她极迅速地讲完了今晚的遭遇之后就加入了进来。

    夜风把她的额发吹乱,也将她的心慢慢吹冷。

    汹涌的愧疚感里,无数人的面孔涌进了她的脑海。

    那些为了感谢柏世钧而深夜拥挤在窄巷的农人;

    那些在东林山上为惠施和尚而痛哭流涕的山民;

    城南营地里抱着婴孩在月光下哺乳的年轻母亲;

    还有在暗池边喋血的小小孩童……

    柏灵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柏奕似乎不再是那个站在看台上冷眼旁观的观众了。

    当历史的剧情推进到今夜,她从心底里不希望看见恭亲王和世子一派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