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家中,柏灵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
家里没有点灯,柏奕和柏世钧看起来又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进屋,果然看见桌上又留了字条柏灵拿着字条进院子里看——似乎是有人急匆匆上门求诊,所以父子俩同时出诊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黑暗中到处摸索家里的火折子——柏奕平时一般都把它放在桌自己靠墙的边角上,但今天柏灵没有摸着。
于是她在黑暗里又去摸了摸柜子上放钥匙的碗——那里也没有。
她抽回手,结果衣袖不小心把碗带了下来,一声脆响之后砸了个四分五裂。
柏灵在黑暗中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小撮火焰在她近旁亮起,韦十四手里拿着他自己的火折,照亮了一方黑暗。
借着光,柏灵看见她要找的火折就放在桌角上,只是方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是没有搜寻到。
她愣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谢,动作轻快地点燃了家里的蜡烛。
“你最近想开始练短刀吗?”韦十四轻声问道,“我看你前几天在街上买了把匕首,但好像也没有怎么用。”
“……当时心血来潮,就买了。”柏灵挠了挠头,“短刀练起来,难吗?”
“难。如果不打算练这些功夫,日常最好就不要把兵刃带着身上,真的遇到了意外,这些东西反而容易会伤着你自己。”
柏灵明白十四说的确实是对的。
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讲,真要拿着一把刀对敌,她可能根本没有将匕首插进对方身体里的勇气。但或许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杀敌或是自保,每次深夜醒来,只要握住了那把刀,她就不怕那些潜藏在心底的鬼魅。
十四向着柏灵伸出了手,“拿来吧。”
柏灵叹了口气,手伸到后腰的衣带里掏了掏,将随身的匕首放在了韦十四的手心。
“你也是胆子大。”
韦十四轻声说道,并取走了柏灵的匕首。
“这几次进宫都是应着宫里的邀请,也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接受那么细的盘查了。”柏灵答道,“所以我就……试了一下。”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韦十四的声音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带着兵刃潜入宫闱,一旦被发现,你是洗不清的。”
“……我明白。”柏灵点头答道。
韦十四看了看柏灵。
这丫头真的明白了吗?
其实方才和衡原君在宫道上对峙的时候,他就很怕柏灵突然发作,拿着匕首朝衡原君冲过去。
尽管他知道柏灵在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那一刻,韦十四对柏灵会作出的反应失去了把握,所以他一直在一旁随时准备着出手——那不是为了防着病恹恹的衡原君,而是为了柏灵。
因为这段时间的柏灵,和从前确实不大一样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柏灵看向别处,表情稍稍有些心虚,“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冒这个险。”
韦十四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片刻的沉默过后,柏灵听见韦十四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后,他也从后腰取出了一把更小巧的短刀,放在了柏灵眼前。
柏灵愣了一下。
她接过了十四递来的匕首——这把匕首的刀鞘是硬革制的,没有什么雕花。
拔刀出鞘,匕首的刀身通体漆黑,刀身很薄。
这是一把半齿匕首,前部分是平刃,适合推切,后半部分有齿刃,适合拉锯。
匕首的握把也用软革抱住,摸起来不像先前的那把那样冷,最末端的金属面裸露着,刻着一个小小的“韦”。
“换这把吧。”韦十四轻声道,“外出或者在家的时候可以用,但绝不能带进宫里。”
柏灵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韦十四轻声道,“反正就算收了你的刀,我也挡不住你再买,是吧。但你在街上能买到的匕首品质都太差了,我不如给你换一把好一点的。”
柏灵低头笑了起来,她有点惭愧地用手臂挡住了额头,一时间不大好意思抬头去看韦十四的眼睛。
“谢谢……”
“不客气。”韦十四低声道,“但你要记得你今晚答应了我什么。”
柏灵轻轻颦眉,良久,才真正应了一声“好。”
……
这一晚,在柏奕和柏世钧回来之前,柏灵又开始料理起了家务——家务就是这样,明明每天都在做一样的事情,但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生活里始终有这样那样的细节告诉你,这里还需要继续打磨,直到你决定做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每当柏灵觉得一切都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会开始打水洗院子里的地,这几乎成为了一个家务收尾的仪式。
这个习惯是柏奕留下来的,他似乎对一切灰尘、头发都不大能容忍。
他在家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把院子里的地洗一遍,桌子柜子上的边边角角也要擦干净……所以从前他在百味楼学厨的时候,柏灵会算着他回来的日子,提前一天开始打扫屋子和小院。
这样等柏奕回来,屋子里的洁净程度就差不多刚刚勾上他的合格底线——然而他还是要亲自动手,把整个屋子再拾掇一遍。
已经快要过子时了,外面终于传来了柏世钧和柏奕的脚步声。
未等他们敲门,柏灵就已经跑去了门边,将门闩取下。
门一开,柏灵那句“你们回来了”还没有喊出口,就愣在了那里——门外站着特意送两人回来的病患家属,借着那人手中灯笼的光,柏灵看见柏奕和柏世钧两人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污。
“真是累散我了!”
柏奕迈着大步往里走,柏世钧则在外头和病患家属温声道别,他说了许多安抚的话,让那提灯笼的中年人不住地拭泪。
等柏家的院门再关起来的时候,柏奕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去厨房烧水准备简单冲个澡。
柏灵也追去了厨房,正见柏奕往灶台下面熟练地添柴。
“你们今晚去做什么了?”柏灵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血?”
“别怕,是城南今晚有流民作乱,所以出了几起伤人的事……感觉最近晚上还是少出门为妙,”柏奕皱眉说道,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望着柏灵,笑道,“我今晚和爹配合着,给四个人做了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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