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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驯仆有道
    等柏灵再出来的时候,两个婆子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外头等着了。

    柏灵独自带着她们回承乾宫,路上两人竟是破天荒地一声也不吭,只是像是鹌鹑似的缩着脑袋。

    再回到承乾宫时,宝鸳正亲自给几个新来的宫人讲规矩——她们将来是要在娘娘跟前侍候的,不亲自教,宝鸳不放心。

    看见归来的柏灵,宝鸳暂时停下了自己手上的活计,“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来也不需要多久的,去得早,自然回来得也早。”柏灵说道,“再说早上淑婆婆不是也要我早回一些?”

    宝鸳笑了出来,轻轻打了一下柏灵,“你倒是个实诚人,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积极的……先别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

    柏灵站在原地等候,不经意地扫了一旁几个年轻宫女一眼。

    那几人竟是吓得抖了一个激灵,连忙躲开了目光。

    柏灵有些意外,但也收了视线。

    这是也把自己当作阎罗似的人了么……

    倒也没什么不好。

    等宝鸳再回来时,柏灵看见,她手里多了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和一个油纸筒。

    “这是……”

    宝鸳招了招手,示意柏灵贴近几分,而后低声道,“布袋子里的是鹅绒的垫子,假山后头的石板地太硬了,跪久了到底不好,我给你多拿了几张,冷的时候也可以拿来御寒。

    “这油纸里包着的是伞,还有一小壶水和干粮。要是再遇上下雨了,你就别再傻跪着了,收拾了东西,打了伞赶紧回来,反正落雨的时候也没人看着。”

    柏灵一时惊讶,等回过神,忽然就有一些感动。

    宝鸳把东西往柏灵怀里一推,“快拿着呀,愣着干嘛。”

    柏灵略略迟疑,“你这么做,万一——”

    宝鸳又笑起来,凑在柏灵的耳边道,“实话和你说吧,这都是娘娘吩咐下来的,她不想看你熬得太苦,你也别把自己推得太狠啦。”

    柏灵一怔,这才双手将布袋和油纸筒都接了下来。

    “这几日,要辛苦你了。”宝鸳有些心疼地道。

    “哪里。”柏灵只是摇了摇头,侧目回望身后的矮胖婆子,“你重新拿个香炉过来,还有今日要用的佛骨香。”

    “好嘞。”矮胖婆子很是谄媚地应了一声,然后低着头,一阵小跑着,就往承乾宫的储物间去了。

    那姿态,看起来竟是比老夫人在时还要殷勤几分。

    宝鸳不由得一时噎在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

    柏灵又回头,对高瘦的那个婆子道,“你去给我拿一个跪坐时用的小案台来,不要太高的,适合让我架着手读书就行。”

    “诶,诶!姑娘等着。”高瘦婆子也即刻行动了起来。

    宝鸳看得眼发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两个老东西……竟也有这样乖乖听话的时候!

    柏灵又望着宝鸳,轻声道,“那娘娘这边,就劳烦姐姐照料了。等下午她觉得身子好些的时候,最好还是要出来走走,哪怕不出宫门,只在这承乾宫里转转也行。”

    宝鸳仍沉浸在难以言说的震惊中,木木然地点了点头。

    等那两个婆子各自拿好了东西,柏灵又带着她们出去了。

    ……

    大约在这一日黄昏的时候,屈氏才真正苏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己的神智又恢复了清明,脑子也不像白天那么昏沉和倦怠。

    每天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才真的有力气,去想些事情。

    屈氏心情很平静,她望着从窗口透见来的斜阳晚照,一口一口地喝宝鸳喂过来的浓粥。

    周围的一切都宁和安详,这是每一日的黄金时刻,心口的重负好像一下就卸下了许多,好像未来又有许多事情可以盼望。

    即便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幻觉,屈氏也很是珍惜这片刻的安宁。

    “够了。”屈氏侧了头,“我饱了。”

    “娘娘,您这才喝了小半碗啊,”宝鸳并没有收碗,脸上分明写着几分焦急,“您中午就没吃东西,一天下来就喝这么半碗粥怎么能行?”

    屈氏望着宝鸳,伸手将她耳边的几缕碎发重新挽去耳后,柔声道,“但我真的喝不下了,晚上要是饿了,再说吧。”

    屈氏这样吩咐了,宝鸳只能收了碗。

    “那明儿早上您想吃点什么?”

    “随便,都行。”屈氏厌厌地道。

    宝鸳心头忽然有些发闷——她也不记得多少次了,无论问娘娘想要什么,她都是这样答的。

    随便,都行,就这样吧。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

    宝鸳咬紧了牙关藏起自己的伤心,又忽然想起白天柏灵的叮嘱,调整了语调,低声道,“那我扶您起来走走。”

    屈氏仍是摇头,“不想动。”

    “您就是老躺在床上,才又不饿,又没力气的,听奴婢的,下床走走吧!”

    话音才落,一旁郑淑已经瞪了宝鸳一眼。

    宝鸳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贵妃。

    郑淑也上前,低声道,“娘娘,先前太医也都说过,每天都得活动活动才行,您要是累,那咱们就不出门,在这屋子里走上几圈也好,您看呢。”?屈氏叹了口气,默默地伸出了手,“……那扶我到窗子前头去站一站吧。”

    宝鸳连忙俯身,扶着屈氏的背让她坐起来,屈氏撑着床沿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往窗口去。

    宫人们为贵妃支起了窗户,此时夕阳已经要落下了,最后的一抹余晖映在屈氏的眼睛里,把她的眸子映得一片灿烂金亮。

    屈氏就站在那里,等着那颗已近血色的金乌缓缓地滑落宫墙,她就回转过身,重新往卧榻那边走。

    经过屋子中间案几的时候,屈氏忽然觉得有哪里与往常不大相同,她停了脚步,缓缓地扫看四周。

    “……那两个婆子呢。”屈氏忽然问道,“好像今天一整天都没见着她们人。”

    宝鸳一笑,有几分幸灾乐祸地道,“她们呀,今天可有的忙了。”

    “忙?”屈氏有几分在意地看向宝鸳。

    当初母亲专门请旨陛下,请求送这两人进这承乾宫,就是来记录屈氏每日在这里的衣食起居。

    她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哭过几回笑过几回……第二日都会传到屈家老夫人的手上,等到傍晚时分,老夫人的叮咛嘱咐又会通过她们,传回这承乾宫中。

    屈老夫人的初衷自然是关切,只是……

    屈氏只觉得心里一沉,“这两个人又在忙些什么?”

    “今日柏灵姑娘去御花园祈香,她们跟着一道呢!”宝鸳很快答道。

    屈氏愣了一会儿,目光随即暗淡了下来,她再次叹了一声,“……也罢,让那孩子好好吃些苦头吧。”

    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会盯上她……

    但如果能让她看一看宫里的人心险恶,也尝一尝那分呼告无应的绝望……也好。

    等到她想知难而退的时候,再想办法送她出去,或许她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宝鸳却忽然笑了起来,“哎呀,娘娘你错啦,不是你想的那样。”

    屈氏一时有些茫然,“怎么?”

    “那两个婆子都被柏灵姑娘治得服服帖帖的,今天她去御花园祈香,香炉都是她们俩背过去的!”

    屈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看宝鸳眉飞色舞的情态,似乎又没错。

    “怎么回事?”屈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