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月仔细听完了令丘王的话,心中一凛。令丘王平日里便是一个冲动激进之人,最喜之事便是摆出一派谏臣的模样,屡屡犯上。无论威帝实施什么政令,都要跳出来反驳指责一番,用所谓“国将不国”的言论危言耸听。而倘若威帝要惩治他,他便指责威帝心虚,是不纳谏言的昏君;倘若威帝懒于和他争辩,只是略调整一点政令,此人便沾沾自喜仿佛自己是忠义谏臣,在神庭是举重若轻的角色一般,此后更是如跳梁小丑一般无法无天。碧水月不满此人混淆视听、贻害政令已久,今日这令丘王这般跳出来,放出如此惊天豪言,若不好好杀杀他的威风,不光威帝形象大损,皇权被削,此后无论自己还是碧水海登基为帝,都要受制于群臣,久而久之,才是真的国将不国。
想毕,碧水月轻轻捏了捏已经跪酸了的膝盖,正色道:“令丘王这番话,倒是一股忠义谏臣浑然天成。”那令丘王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碧水月不由得一阵腹诽,继续道:“然而其中有些话,倒是让本宫觉得有些疑惑。不知,可否向令丘王请教一二。”令丘王瞅了碧水月一眼,虽不知道这位三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故作硬气道:“老臣没什么可以教给殿下的!”碧水月一笑,也不管令丘王,道:“方才,令丘王所言,‘陛下身为前朝栾钰渊卿,却行不臣之事,此为不忠’,是吗?”见令丘王不说话,继续道,“既然前朝哀帝郁天寞昏庸无能,陛下取而代之是不忠,那么不知令丘王今日朝堂之上当众侮辱神皇,又是什么呢?”
听了碧水月这句话,令丘王一时还没明白他所指什么,等过了一会转过弯来,不由得气得面红耳赤。刚欲反驳,碧水月却不由他出,直接大声道:“前朝皇帝昏庸,陛下可怜天下黎民百姓,取而代之,这番仁心,在尔眼中竟是不忠;碧水氏长老多次为难陛下,欲取陛下性命,陛下登基之后,却未曾行睚眦之事,这番孝心,在尔眼中竟是不孝;大皇子反叛,陛下本欲宽恕其罪,只是碧水澜顽劣难训,不知悔改,谋害珍后,咎由自取,这番慈心,在尔眼中竟是不慈;陛下手足,皆在战乱中为绫叶苍所害,陛下闻讯,悲痛万分,至今仍不敢忘,这般兄友弟恭,在尔眼中,竟是不恭;适才本宫与诸位大臣意见不合,只是出言反驳,陛下不曾发一言,这般宽容,在尔眼中,竟是不闻;绫叶雨结党营私,祸乱朝纲,陛下识其野心,屡屡挫其阴谋,这般明君之为,在尔眼中,竟是不用;陛下及时制止碧水澜叛乱,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了平叛凯旋,这般智谋,在尔眼中,竟是不慎;陛下登基至今,一直勤勉,严于律己,这般淡泊,在尔眼中,竟是不谦。本宫不知令丘王究竟是何居心,竟然如此污蔑陛下。且不言令丘王为绫叶雨等人反叛之罪辩驳,有包庇之嫌,单是侮辱神皇,污蔑天子,令丘王可知,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令丘王听了他这番话,已经气的讲不出话来,只能指着碧水月的鼻子:“你……你……”碧水月冷笑一声,一把打落他的手,道:“令丘王好修养,本宫是弱冠封王的皇子,岂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刚刚侮辱神皇之罪尚且未判,就想再加一项大不敬之罪吗?”一边扭头对威帝道:“陛下,令丘王以下犯上,藐视君威,按律,当斩!”此话一出,涿光王等人连忙道:“陛下明鉴!令丘王一片忠心,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威帝摆手打断:“够了,朕不想再听了!”碧水月伏地,心中已有胜算,威帝继续道:“大皇子碧水澜,谋权篡位,罪无可恕,既已伏法,着革去司命天君,逐出宗族,贬入畜生道,百世后方可为人。绫鸳珠后绫叶雪,牛犁王绫叶雨,司炎天君夜怒,为虎作伥,狼子野心,罪无可恕,着革职去名,枭首示众,贬入畜生道,百世后方可为人,九族连坐,尽皆斩首,贬入畜生道,十世后方可为人。令丘王以下犯上,藐视君威,先行押入天牢,择日再判。朕累了,退朝!”
说罢,不顾朝臣,踏云而去。
“恭送陛下!”众臣无奈,只得伏地道。待威帝走后,碧水月起身,理了理衣摆,一脸嘲讽地看着被力士押住的令丘王道:“令丘王大人,好走不送。走之前,本宫恭送大人一句话: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陛下不杀你是因为陛下仁慈,可不是爱怜你!想要做忠义谏臣,也得先有为人臣子的学识和礼仪,只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那不叫谏臣,连猛虎都称不上,只配叫做倔驴!”
令丘王冷笑:“哼,天道不公,竟让你这等黄口小儿祸乱朝廷。老夫也送三殿下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老夫中了你这小儿的套,身陷囹圄,他日,你必步老夫后尘,在鬼水重牢里走一遭。老夫只睁着眼,看着这一天!”
碧水月笑:“令丘王教诲,本宫铭记在心,今日之恩,必涌泉相报!”令丘王一惊,道:“你要做什——”话未及说完,便被碧水月呵斥住,让力士押了下去,即便隔得老远,碧水月还是依旧能听到他嚎叫着“碧水月你这黄口小儿”、“碧水月你不得好死”这种恶毒的诅咒。
下朝之后,碧水月一脸疲惫地回到了跃鲤宫锦阳殿,还没有来得及更衣,便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波动,连忙喝退了侍监侍女。尽管绫叶雪打入天牢之后,锦阳殿也被清理了一番,那些绫叶雪的爪牙尽皆被打入鬼水重牢等候发落,但是碧水月仍旧不是很信任这些留下来的侍监侍女,即便是尚侍女挽荷也一样。终于,所有侍婢退出去之后,阴影中一阵旋风,一个人影凝聚成形。
“事情办得怎么样?”碧水月问道。人影道:“已经办妥,今夜绫叶弦就将抵达朱雀门然后离开神界。”“很好,替身安排的怎么样?”“也已经安排妥当,无论是相貌还是神魂,都与绫叶弦一模一样,除非修为已达神皇境,否则无法看出。”“做得很好,本宫知道了,下去领赏吧。”“谢殿下,还有一事。”
碧水月挑眉,道:“说。”“绫叶弦昨日被救出的时候,曾反复要求要见殿下一面,甚至以死要挟,属下无奈,只得答应将话带到,还望陛下恕罪。”碧水月皱眉略想了想,道:“算了,你并无错,不必自责。告诉她,本宫感念她当年救命之恩,只是虽然绫叶氏反叛是咎由自取,可是灭族之仇算起来还是在本宫头上。况且绫叶氏兄妹害死本宫母亲,如此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是救命之恩也难抵消。见面就不必了,也省的相互尴尬,叫她离开神界,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都是好去处,好好生活吧。”“是!”
人影虽然答诺,但是却并未离去。碧水月垂首沉默了好一会,一抬头见人影还没有走,愕然道:“还有什么事吗?”人影沉默了一会,并不能看出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望殿下宽恕属下冒犯之罪,属下有一事,斗胆请殿下告知属下。”闻言,碧水月道:“鸿影,记住你的身份!”这个叫“鸿影”的暗卫却没有放弃,依旧道:“属下只此一问,请殿下成全!”
碧水月扭过头,盯着鸿影良久,道:“说!”
鸿影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肯定殿下告知,珍后娘娘,是否……是因为殿下而魂飞魄散!”
这个问题倒是颇让碧水月意外,一瞬间,他的心里面闪过了好几个疑问,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本宫母后为救本宫,引动了‘死生同契咒’第二重,魂飞魄散。”这个回答似乎对鸿影打击很大,他沉默着单膝跪在那里,一直未动。碧水月接着说:“你是本宫母亲旧部,即便忠心,对本宫母后这般上心也是逾越了,你可知罪!”鸿影道:“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碧水月到没有立刻言语,缓缓走了过来,一步一步,绕着鸿影走了一圈,最后走到鸿影的正面,俯视着他道:“告诉本宫,你和本宫母后之间的事情,如有半句虚言,格杀勿论!”
鸿影身形巨震,似乎根本没想到碧水月竟会这样逼问他,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碧水月就这样瞅着他,心念一动,便将鸿影捆缚住,手中召出碧落神剑,直指鸿影面门,冷声喝道:“看着这把原本属于本宫母后的剑,说!”
碧落剑的出现对鸿影似乎有很大的触动,他终于开口道:“珍后娘娘,对属下有救命之恩。”碧水月不屑地冷哼:“救命之恩?别拿这种俗套的说辞来敷衍本宫,本宫要听实话!说,你对本宫母后究竟有什么企图!”
鸿影连忙道:“属下不敢欺瞒。属下和珍后娘娘原本是旧识,后来,属下犯下重罪,遭众神追杀,在神界难以立足,幸得珍后娘娘垂怜,才苟活至今!自那日起,属下便丢弃了过去的名字,成为了珍后娘娘的暗卫。属下所言,千真万确,请殿下明察!”
碧水月冷笑,并未收起剑:“本宫母后的旧识?你在本宫长大的这一千七百年里,修为并未有较大的提升,可见,是在前朝之时就已经是司命天君境的修为了。既然如此,必是前朝余孽。说,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