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一行人正当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时候,旅馆柜台方向传来一阵高声的嘈杂,让原本闹哄哄的大厅里徒然一静。
循声望去,却是一名商旅打扮的人,与几名佣兵发生了争执,正被身材虎背熊腰的佣兵们围在中间,推推搡搡。
这种事情在这里很常见,喝得醉熏熏的佣兵冒险者在酒精的作用下,因为一点小事而大打出手。目前整个旅馆的一楼大厅里,坐着的全都是些佣兵冒险者或者过路商旅之流,所以对遇到这样的事情非但没有一丝反感,反倒因为在这个娱乐本就相对匮乏的时空里,偶尔能看到别人殴斗,却也算是一场不错的表演,所以反而对这样的事情,都很期待。甚至有时,边看人家打斗,还边悠闲的喝着酒,对正在打斗的人的身手一顿品头论足。
不过现在的情形,一方势单力孤,那名被围在中间的商旅似乎是孤身一人,此刻正转着圈地向围着自己的佣兵们苦苦哀求着。而另一方人多势众,完全一副恃强凌弱的模样,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哀求。
这种情况下,基本就不会上演什么大家喜闻乐见的动作大戏了,双方根本不可能出手打起来。所以众人看了一眼,便已失去兴趣,重新收回目光,做着自己的事,大厅里一下又恢复了喧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码,在这里也很常见,佣兵们虽然是以性情冷漠为世人所熟知,但也并不缺乏这种古道热肠的人。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对正在遭人迫害欺辱的受害人,是有一定要求的。光看着可怜可不行,这样不足以激起冷漠的佣兵们为你拔刀的欲望。最好是能把这些冷漠看客的身体里的荷尔蒙调动起来,这样被人出手相助的可能性就会出现了。
比如,是名女人。这种被人出来拔刀相助的几率就会大一些。如果碰巧还是名漂亮女人的话,估计还会上演几波人争相拔刀相助的壮观景象。
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些冷漠的看客们,他们对美这种事物,是有着一定的崇高追求的,如果有人当面亵渎美的东西,他们绝对会出手捍卫。
可惜眼前这位被几个壮汉当成一个破包袱丢来丢去的旅者,他那微秃的头顶,凸出的小肚腩,显然不符合众位看客对美的品味,无论他怎么高声求救,却没有一人上前帮助他。
不过,看客们不会有所实际行动,可不代表不会在精神上支持。文森特他们旁边那桌,就有个中年汉子,当的一下大力放下酒杯,愤恨地说,
“这些维托兄弟会的杂种们,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听了这话,文森特这时才知道原来欺凌人的并不是佣兵,而是当地匪帮的成员。
维托兄弟会是渡鸦岭附近比较大的匪帮之一。兄弟会是这里的叫法,其性质有些类似前世的黑社会社团的性质,平常做得事情也是收保护费,干些敲诈勒索什么的,名声在当地很是狼藉。
乐都一听对方原来是维托兄弟会的成员,抬起头冲那边深深望了一眼后,也跟着邻桌的汉子发出抱怨。
“这群人确实可恶,上次排队买东西的时候,他们还插队。”
面对这么苍白无力地控诉,本来还准备跟乐都一起同仇敌忾的邻桌汉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把原本想出口抱怨的话,又重新吞到肚子里,赶紧拿起酒杯喝一口,装作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没有得到认同的乐都,只得悻悻转回头,冲着文森特教育着,这就是抢劫的丑恶,要他以后珍重本分,远离犯罪。
对此,文森特撇着嘴,送给乐都一个鄙视的手势,并表示你这么仗义,怎么不上前去锄强扶弱。
乐都一听,讪讪笑着,不接这话茬。
洛川却说,“这种人我们帮不了。帮过这一次,他还是会遇到下一次的。人不仅要认清世界,同时也要认清自己。本身没有这个自保实力,就不要一个人出来冒险,无论是有着怎样的苦衷,也不应该。花雕鼠被夜刃猫吃掉,不能说夜刃猫残忍,只是因为花雕鼠太弱小,山林的法则就是如此。在本身没有实力的情况下被人欺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想更好的生存,那就让自己更强大起来。眼前那人本身就是个实力很弱的人,但本来可以通过雇佣护卫,或者跟别人搭伙的方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可他也许是因为吝啬,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没有这样做,从这方面来说,也算是咎由自取。”
洛川难得十分正经的说出一番富有哲理性的话语,文森特虽然有些很不习惯,但还是深以为然的大点其头,并说,“那我和小安子,顺了跟踪我们的人的东西,那也是对的啊,你们干嘛还不依不饶的。”
洛川呵呵笑着表示,他们担心的并不是文森特是不是真的抢劫了那个黑衣女刺客,而是文森特他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所下的决定是不是符合他们自己心中的准则。一个人活在世上,可以犯错,甚至可以偶尔做些不好的事,但心中必须要有一个准则,一个底线,这是可以坚定一个人行走在世间的最为根本的东西。而年轻人往往在做事的时候,只凭着喜好,而忽视心中的底线,乐都和他想教育文森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文森特当下表示,那为什么他俩非要针对自己,慕安也是年轻人。
洛川嘿嘿一笑,恢复不着调的态度,说慕安别看他为人憨直,脑子反应也慢,可能思考不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但反而也不会被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所困扰,也就不必担心。而文森特平时太过聪明,这样反倒有时会被这种小聪明误导。
对于洛川的这样的解释,文森特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呗。可即使两世为人的他,现下也不能十分捋顺出这话的完全含义,不过洛川之前的话,他倒是懂了,做任何事都要遵从本心呗。
正当文森特他们在探讨人世间做人的道理时候,柜台那边的欺凌事件也告一段落了,没人关心最后的结果如何,看着哭丧着脸离开的那名商旅,十有八九是出金币免一顿揍的结局。
夜在继续,旅馆的喧闹也在继续。
乐朵儿因身材火爆,又一副傲娇模样,也引来几个长相英俊,自诩风流的男性佣兵的搭讪,但全被她凤眼中狠烈的目光给打发掉了。
当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一杯麦酒下肚,又折腾一夜的文森特,涌上来几丝困意。此时旅馆里热闹的嘈杂声,已经降下去大半,有一些喝多了酒的人,直接东倒西歪趴在桌子上打鼾。
正当打着哈欠,百无聊赖之际,从旅馆门口走进两名男子,吸引了文森特的目光。
也不是这两名男子如何特别,就是在初夏的赫因山脉里,虽然凌晨时分也是更深露重,但也没必要两人身上都穿着个黑斗篷吧。
这两人长得都很斯文,白净的面孔也很给人很谦和的感觉,路过一张桌子时,其中一人还非常小心地避过,桌子上探出来的一条胳膊。
两人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风尘仆仆,露在外面的黑色罩袍上绘着白色的篝火一类的图案。
佣兵团的人或者冒险行会的人都会穿着这样一个罩袍,上面的图案各异,借以区别彼此的身份。贵族家的扈从或者护卫什么的也会穿着这种东西。迭戈王国所有贵族的家族徽记,都是不同花草的图案,比如统治赫因山区的菲尔德家族的徽记,就是三瓣丁香花。所以看着眼前这两人的罩袍图案,文森特猜测两人的身份可能是隶属于哪个佣兵团,而不是哪个贵族家族。
这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区别就在于能记住各种五花八门这种徽记图案的多寡。
文森特注意到这些,维托兄弟会的痞子们当然也注意到了。
眼前这两人体格不够健壮,又不是贵族扈从,看起来又是赶远路的外乡人,所有的一切,都实在非常符合他们要勒索对象的一切要求。
看着维托兄弟会的痞子们,向两人靠过去,文森特无奈地轻微摇了摇头,看来这群令人厌恶的痞子们,即将又能获得一笔收入了。
身着黑斗篷的两人似乎是急着赶路,他们来到柜台后,并没有要酒,只是向酒保购买了很多食物,并要求尽快的将他们的马匹饲料准备好。
两人竟然有马,这倒让文森特没想到。
这个世界马是一种很奢侈的交通工具,就是一匹普通的驽马也要一百金币左右。上好战马通常价格在一千金币之上,所以就有“千金马”的说法。而马这种活物,可不是买完了就不用再支出费用的。通常一匹马一个月的草料费用,甚至都比一个人吃饭费用要高。
所以一般有马的佣兵团体,都是些实力非常雄厚的团体,只有这样才能够支付起马匹的日常开销。不过,常在渡鸦岭一带活动的几个有这种实力的佣兵团,文森特都见过,印象中没有这样的篝火徽记。
再说,两人看实力也不强,也不像是大佣兵团的成员,难道是普通商旅为了避免麻烦而假扮佣兵的样子出门,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再说,被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了……
那这两个人到底是种什么身份呢,思维很是发散的文森特,百无聊赖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