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章 做朋友还是当敌人,你们自选
江南省委常委住宅区,常务副省长曹正清家。
如果没有应酬活动,曹正清总是喜欢在晚饭后,用紫砂壶泡上浓浓的一壶红茶,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边吸烟边看些《二十四史》之类的史书,消磨时间。
今天晚上,曹正清照例泡了一壶茶,坐进了书房,可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面前的《二十四史》还翻在刚打开的那一页。
他是江南省本土派的干部,大学毕业后当过老师,后来担任过行署专员、地委***,历任副省长、省委常委、副省长,是新当选的华夏中央候补委员。
三十多年的仕途,曹正清过的并不轻松,前半段是夹缝里求生存,后来得到某位高层的赏识,才划入了省领导的行列。可惜这位高层领导前年退了,他也在常务副省长的位子停留了一届多。去年换届选举,张中山调离江南省,他也曾想努力一步的,倒是事与愿违,舒元涵的到来,生生止住了他仕途的进步。
他不由怀念起张中山来,和舒元涵相比,张中山还是舍得放权的,现在的省政府舒省长一把抓,架空、培植新人,舒省长是典型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他这个常务副省长基本成了一个边缘人物。
京都和省委有意加强龙城的班子领导,征询他的意见,他一口答应了,听从组织的安排。
尽管他知道,去了龙城以后,他就彻底被舒元涵排挤出江南省的权力中心,他的省委常委和将要挂上的省委副***头衔,只不过一个摆设而已,但是他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他要的就是这个在江南省看似没用的虚名,挂上省委副***头衔,以后可供选择的道路就多了,江南省未必就是他仕途的终点,按照他的年龄,在龙城待上几年后,完全可以去其他省市担任政府的正职。
他又一子一女,女儿曹丽娜大弟弟曹鸿旭三岁,在一家大型国企担任中层干部,女儿工作、为人都本本分分,家庭也和和美美,不用他过多操心。儿子曹鸿旭机关上了几天班,辞职开公司了,无非就是当个掮客,赚些中介费,只要不过分胡闹,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儿子在江南省到处跑,找过那些人,得到过那些帮助,他也知道,可他从来没主动为儿子的事向谁打过招呼。那些***、市长,有他这个常务副省长在眼里的,自然能给予儿子方便,不理会儿子的,他默默记在心头,适当的时候,也没忘敲打一番。
曹省长为人恩怨分明,曹正清想起背后一些人的评语,微微一笑,但旋即笑容又消失了。龙城的情况他清楚,邹峰现在策略是甘为绿叶,一心壮大吴越的力量,三个月后迎接他的将是一个羽翼丰满的市长。
头疼呀,吴越的工作经历显示出他这个人锋芒毕露又不懂妥协,磨合相对来说要困难的多,和这种人搭班子,给他一种芒刺在喉的感觉。
怎样摆对双方的位置,怎样确立自己为核心的班子领导地位,对曹正清来说都是一个即将面临的严峻考验。
他心里很希望,吴越拒绝韩智彪的说情,儿子公司员工被扣押,他可以确定基本牵涉不到儿子自身,如果吴越为了这一点小事不给未来班子大班长面子拒绝放人,那么他去龙城后不给吴越面子,吴越也只能默认,毕竟有个理屈在前嘛。而吴越笑脸相迎,爽快答应放人,他一时也不便再寻茬子。
更让他恼火的是,吴越一下把化龙巷的地位拔得那么高,就算恒泰的余松一去了也无济于事,那他的借刀杀人计划也基本失败了。诚然,化龙巷地块不能拆迁,余松一心里也不痛快,但吴越拿得出响当当的不拆理由,余松一能奈其何?两人火爆碰撞的局面也就很难出现。
这么想的话,吴越也不见得真是某些人口中的官场愣头青呀。曹正清索然无味的喝着茶。
“嗒嗒。”曹正清妻子楚萍梦敲敲门,推开,“正清,鸿旭回家了。”
“哦,让他进来吧。”
曹鸿旭进了书房,刚叫了一声爸,就被曹正清打断了,“化龙巷的事,你清楚了吗?”
“说是要保护,不能拆了。”曹鸿旭很是丧气。
“不拆有不拆的道理,这个勉强不得的。”
“爸。”曹鸿旭不乐意了,“我前前后后花进去上百万了。”
“是你的钱?”曹正清看了看儿子,“据我所知,这些费用大都是恒泰出的吧?”
“正因为这样,才更不好意思呀。这么点小事没办成,余总来了,我咋说?我可是包拍胸脯做保证的。”
“呵呵,你包拍胸脯?不知天高地厚!我跟你说,你暂时别回龙城了,好好在家待着,等余总过来跟吴市长谈了再说。”
“爸,你就不能——”
“出去,出去,到此为止了。”曹正清摆摆手。
老头子一发火,曹鸿旭也不敢犟嘴,走出书房,想想不甘心,又回头说,“爸,签好的协约,说毁约就毁约?龙城市政府也太不把合约当回事了吧?”
“国际非遗初审通过的项目,你去拆,你去破坏啊,没脑子的东西!”曹正清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儿子一眼,“这次余总过来,我想也不会是全为了化龙巷拆迁的事。”
曹鸿旭一愣,奇怪道,“那还有啥事?”
“动脑子去想。”曹正清扭过头,不再理会儿子。
曹鸿旭皱着眉头想没走,过了好一会,曹正清回过头看见儿子还站着,叹了一口气,“鸿旭,年前的事拖到现在,余总还没有一点反应,这不合常理,其中肯定有原因,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你问我,我去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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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龙巷的李伟明老师主动配合市政府的工作,把老房子让出去当了丝绸手工作坊,不但得到了市中心几套大房子,市政府还奖励他二百万。
这个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化龙巷掀起了轩然***。化龙巷的居民都在暗自盘算,虽说***家的房子面积最大,保存的也最完整,可咱家的房子也不赖呀,老房子换城区中心的新房子,面积还不少,这笔上算的买卖谁不想?
市政府接待处这几天都被化龙巷的居民挤爆了,丈量面积、评估等级,搬迁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
就如吴越所说,龙城还怕拿不出十几亿的搬迁款,有钱好办事,化龙巷的居民得到了远比预期满意的安排,搬迁的那个速度真是惊人。
京都恒泰那边,余松一也坐不住了,他在江南省、东方市、浙湖省三地的分公司都收到了住建部门的告诫书,说他的公司在以前招投标中有串标的不光彩记录,如果公司不加以整改,三省市住建部门将不允许恒泰进入房地产开发市场。
华夏的整体市场尚未走向正规化之前,光拿房地产说事,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余松一知道,吴越的警告已经摆上了桌面。现在吴越在等着他的态度做最终的决定。
失去华夏经济最发达的三个省市,他把恒泰打造成华夏第一房地产集团的宏伟蓝图就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虚无缥缈的面子和个人的终极目标想必,孰重孰轻,他还是掂量着出的。
区区一个化龙巷不能成为横在他和吴越之间的障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动示弱一次,天也塌不下来。
龙城市政府招待所——梅园饭店,吴越设宴招待余松一一行三人。
“和他客气啥?”趁余松一没到之前,黎玉清问了一声。
“公务招待一顿饭最多一千多,他可是花了几百万呢。打人不能打脸,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谁说以后就不能合作?”
“一顿饭你就先让余松一没有怨言,你这算盘打得倒很精。”黎玉清一笑,“一千就抵了几百万,你这是抢钱呐。”
“他有无怨言,可由不得他哟。至少,他会一直笑脸相待吧。”吴越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请刘局和冯秘书长过来吧。”
招待公务标准,但实际是私人性质的会面,吴越这边,他、冯远征、刘林三个,余松一带了恒泰的副董事长和一位风姿绰绰的董事长助理。
“余总,化龙巷的事只能说声抱歉喽。”吴越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场白就是这句。
余松一笑了笑,“支持政府工作,一向是我们恒泰的企业思想之一。”
“余总执掌大企业,果然有大胸襟,来,我敬你一杯。”吴越端起了酒杯。
“不敢,不敢,我也敬吴市长一杯。”
接下去的话题,两人压根不提化龙巷了,仿佛根本不存在化龙巷的事,也没有发生京都美乐高尔夫球场的那一幕,随意喝着,随意聊着。余松一就像是来龙城旅游的,而吴越成了好客的主人。
“吴市长,恒泰摊子铺得太开,管理上有些鞭长莫及。底下分公司为了业绩,打打法律擦边球的事,确实发生过。”余松一也没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吴越呵呵一笑,“余总是个聪明人,用的也是聪明人嘛。华夏市场经济不规范,存在这些的问题也在所难免呀。”
在所难免还有告诫书?余松一点点头,心里一阵苦笑。
“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市场将会进一步完善,贵公司先于市场规范而规范,从长远看,走在人前没有坏处的。”
“是呀,规范了以后,旁人也找不出茬子了。”恒泰的副董赵如刚插上一句,他没有余松一的表面功夫,忍不住就把怨言说了出来。
“嗯。”吴越转过脸看了看。
余松一赶紧打圆场,“赵董,酒多了吧?”
赵如刚猛然醒悟,他跟着余松一招摇惯了,一时没调整过思维,慌忙掩饰,“这酒还真有点烈。”
“朋友来了有好酒。这酒是我们龙城酒厂的窖藏,不对外发售的。”吴越话中带刺道。
吴越的意思不言而喻,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钢枪,当朋友还是敌人,你们自选吧。
“吴市长高屋建瓴,看问题比我深远。”余松一逢迎了一句,又说,“我已经把江南、浙湖、东方,三省市的分公司总经理撤换了,希望换人以后恒泰有个全新的面貌。”
吴越放下酒杯,“恒泰重新树立企业形象很有必要,市场很大,着眼于一条化龙巷没有意义。当然,在化龙巷开发这件事上,市政府原先的决策是有错误的,这一点我也不刻意回避。”
“都有错误,都有错误。”赵董连忙表白,“恒泰也心急了些,盲目了些。”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盲目就容易走错道。”吴越举杯向余松一示意。
“吴市长,酒我不能再喝了。”余松一摇摇手,“为了表示恒泰的诚意和弥补过失,我愿意以个人的名义捐给龙城市政府伍佰万元,用于化龙巷的修复保护。”
“余总高风亮节,可敬可佩。好,冲你这个表态,酒我来喝。”吴越仰头一口干了,“江南、浙湖、东方,三省市的市场也不会拒绝恒泰这样热心公益的企业,龙城的房地产市场也很大嘛,我个人也欢迎恒泰继续在龙城进行房地产开发。还有,我认为市场可以经过培育,我想肥东葛***那边,恒泰也可以进入尝试一下。”
伸手不打笑面人,自己的一番表态换来了吴越主意的改变,退一步海阔天空此言不假。余松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谢谢,谢谢,龙城的市场,恒泰是不会放弃的。”
“正当经营,和气生财,利润空间应该还是很客观的。”
看来以后在这三省市搞开发,也只能遵照吴越的话去做了,余松一和赵如刚相对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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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梅园饭店出来,余松一一行去了下榻地中山大酒店。
余松一和赵如刚简单交流几句后,赵如刚去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女助理的小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余松一摇摇头,别按摩了,等会宝丰的曹总要来。”
曹鸿旭比余松一早到龙城几个小时,他还不甘心,又去化龙巷转了转。巷子两头添设了路障,有牌子写着“施工期间,请勿进入。”
住户都搬空了,除了丝绸厂的老师们,化龙巷只有园林古典建筑施工人员,有几间破烂的房子旁搭建了脚手架,上面站着一些施工人员,正在忙碌。
木已成舟了?曹鸿旭不甘心的吐了一口痰,用脚狠狠踩了踩,也罢,去见见余少,看他今天和吴越谈的怎样。
“曹总来了,请坐,请坐。”余松一见到曹鸿旭进来,抬起手招了招。
“余少,这个工作,我没有完成好。”曹鸿旭一上来就认错,他是先发制人堵住余松一的嘴,就怕余松一和吴越没谈拢,会把把邪火烧到他身上。
“计划跟不上变化,这个不去说他了。”余松一摆摆手,捻起一支烟,“不过曹总的宝丰公司,有些员工还是得管一管的,做生意不能过线,过了,会很被动呀。”
不谈化龙巷就好,曹鸿旭心里踏实了些,但是听余松一的口气,似乎化龙巷拆迁没希望了,可没希望居然脸上没反映,这就令他奇怪了。
这方面的问题,曹鸿旭不敢多问,他不是傻子会没事找罪受,“余少,我的公司员工确实不应该,找的都是些啥人呀,打打杀杀的,真以为这儿是旧上海滩?回去我父亲也批评我了,这个教训够深刻的,他们一瞎搞,近百万就打水漂了。”
虽说不问,曹鸿旭还是暗中推了吴越一把,他花了余松一近百万的钱,如果余松一不是余少,他大可不当一回事,拿钱办事嘛,办不成又不是他的原因。可余少不是一般企业的老板,他要真计较,自己还不得不乖乖把花出去的钱赔出来。他现在寄希望于余松一恼怒吴越越,把这一笔钱的账算在吴越的头上。
“这笔钱就当是买个教训吧。”一百万不到对于余松一而言,还真不是什么大数目,他也不可能为了这点钱对曹鸿旭恶言相向,他要让曹鸿旭欠着他,更要让曹正清欠着他,一百万吊住一位常务副省长够廉价了。
余松一的反应事事处处出乎曹鸿旭的意料,他不由胆子大了起来,“余少,化龙巷的事真不计较了?”
“曹总希望怎么计较?”余松一颇为玩味瞧着曹鸿旭,“打官司还是让你父亲施加点压力?”
糟了,糟了,引火烧身,曹鸿旭深为后悔,“余少,我就对嘴这么一问。”
“有的时候,嘴不能多,也不能快。有些事,只怕你父亲也不能随便插手吧。”余松一懒洋洋的吸着烟,他本是没有火气的,却被曹鸿旭勾了出来。
这个蠢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学聪明人来离间挑拨?对于曹鸿旭的观感,余松一从没像此刻这样讨厌过,说话也渐渐不客气起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要学会低头,你呢,头顶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