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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回府。
    揽月阁内暖意融融,飘荡着面香和野菜的清香。

    糊涂面是郭俭想出来的做法。

    郭思谨小时候身子弱,郭俭夫妇把她养的十分精细,尤其是在吃食上,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单独做。

    后来发现她特别喜欢吃糊涂面。

    荞麦面条或是杂面条下锅后,咕嘟咕嘟煮上一刻多钟,细腻、筋道、香甜。再放上胡萝卜丝、嫩柳叶、薄荷和灰灰菜等等新鲜的配菜,加香油,撒上了芝麻,爽口、养胃。

    一定要是荞麦面条或是杂面条。

    别的面条不经煮,煮的太久就软了,不好吃;煮的时间短,清甜的面香渗透不出来。

    这是郭俭第一次进揽月阁。是郭思谨坚持要他进来的。说一起吃饭,才吃的香。

    郭俭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意,是想亲眼看着他吃饭才放心。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夫人刚去世,他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女儿就缠着他,非要跟他一起用饭。

    郭俭便也没推辞,大口吃了起来。还真是香呢,难怪她一直爱吃。尤其是冬天的时候,问她想吃什么,十有八九说想吃面条。

    真好吃啊!郭思谨想到小时候,她一说想吃面条,娘洗手和面擀面条,爹爹就四处找当季有的各种野菜。冬天里,四野枯黄,只有荠菜、乌塌菜和野葱。荠菜很小,挖半筐才能摘出来一小把嫩叶。

    郭思谨就着秋葵的手,吃了六七口后,还想再吃。秋葵经不住她的央求,就又递给她了三小勺,就坚决不再给。

    “徐先生说,您要少吃多餐,一次吃的太多,待会儿到了规定的饭点,您又不想吃了。”

    郭俭刚要接话说,想吃明日我再来给你煮。

    这时自外面急步轻脚的跑过来一个姑娘,喘着气低声说:“秋葵姐,有人报信,说殿下要回来了。”

    秋葵望了眼床上半躺着的郭思谨,把手里的饭碗放在桌子上,才问话:“你听谁说的?”

    “张伯叫他李校尉......”

    听到张伯,没等小姑娘的话说完,秋葵急身在床边蹲下,拉着郭思谨的手晃悠着,惊喜得语无伦次:“娘娘,娘娘,殿下回来了。殿下是神仙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全府的人都盼着殿下回来,每天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殿下什么时候会回来。刚刚她还以为是这个小姑娘听岔了谁议论的话呢。

    出事的时候,秋葵是和郭思谨一起坐在车里。在马车倾斜的一刹那,她本能的惊叫了一声后,抱着郭思谨,连声安慰:娘娘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

    车还没到府里,郭思谨告诉她,好像有点肚子疼。秋葵瞬间觉得乌云压顶,她拉着郭思谨的手,强行抑制着自己慌乱的心,声调平稳地说着:没事的娘娘,您不要怕。

    府里有皇帝派过来太医,有徐先生这样医术高明的郎中,有随时待命的产婆,有郭思谨的亲生父母。秋葵站在揽月阁的院子里,紧张得耳朵嗡嗡的响,听不清四周的声音。

    漫漫长长的一个下午,夕阳缓缓收起了最后一道霞光。揽月阁的门自里面打开,如观音降世的产婆高声说:恭喜皇子妃诞下小世子,母子平安。

    浑身僵硬的秋葵,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府里的欢腾声一处,秋葵却觉得塌下来的天,依旧没有恢复原位。

    最重要的那个人没在。

    娘娘等着他的安慰;小世子等着他的看望;那个该杀千刀的人,等着他去剁碎了扔到护城河里喂鱼......

    听说殿下要回来了,秋葵才觉得压在她肩上,千斤重的担子卸去了。普安王府上空低压压的天,才终于回升原位,院子里才亮堂了。

    殿下走之前,专门交待她的:这府里我谁都不信,只信你。我把你姐姐交给你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她。

    很长一段时间后,秋葵和郭思谨谈到此时心情时,这样说:平时还不觉得,有了事才发觉,殿下是普安王府的天。郭思谨笑道:我没觉得呢,在马车里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天;到了王府,我觉得我娘是我的天。

    而此时的赵瑗,刚刚进北城门。

    路两旁拥挤的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声音喊着:“大殿下,大殿下......”

    他有着和秋葵一样的感受,耳朵嗡嗡的响,听不见自己不关注的声音。也看不见,有人蹦跳着朝他挥手。

    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从城外进吹来的一阵风,飞沙走石地来,又风卷残云地走;他是精彩的故事;是美丽传说;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剂多彩的调味料,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

    而他眼里只有前方的道路,他的心里只有普安王府揽月阁里的那个人。

    马蹄踏过长街,跃上普安王府门前的五步石阶,绕过坠满紫藤花的影壁,穿过完阔的主道,路过月洞门,转了一个角。

    “揽月阁”三个朱红色的大字,像是三张笑脸冲着他傻笑。

    大门是开着的,屋门也是开着的。

    后来赵瑗每次回忆这件事,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个地方下的马,怎么下的马,又怎么走到了流苏摇曳的大床边。

    就记得那个女子斜依着浅青色的棉被,一只手腕撑着雪白的脸蛋,墨发松松的散着,云雾一般。宽松的白色中衣有些乱,露着细腻的脖颈。嘴唇的颜色比记忆中的淡,是浅粉色。

    她对他扬了扬眉,柔声笑道:“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人。”声音似是山涧的溪流,绕过他心中因潮湿而生出的苔痕,如空灵的韵律,缓缓而出。

    她整个人是鲜活的、柔软的......

    赵瑗跌坐在床沿,双手抓着她搭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低头把脸埋了上去。半天后,满肚子的话汇集成了一句,哑着嗓音脱了口:“......我回了......”

    郭思谨轻抽着手,顰蹙一笑,“脏死了,你先去洗洗,吃点东西再过来。我正要睡觉呢。”

    秋葵带着奶娘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进退两难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殿下,小世子来了。”又对奶娘手里用粉色小棉被包裹着的小娃娃轻声说:“小愉儿的爹爹回来咯。”

    秋葵说小世子的时候,赵瑗还没什么感觉。听到小愉儿,他立马直起了身子。

    小愉儿。

    小偷儿。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她共同的孩子。

    在许多个夜里,赵瑗会想这个叫小愉儿的娃娃,肉嘟嘟的脸,漆黑的眼睛,咧嘴一笑,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奶娘低着身,把小包被往前倾了一些,赵瑗看到了一个睡得很甜娃娃。毛绒绒的脑袋,红润润的小嘴,细密的睫毛覆盖在滑嫩的脸上。

    嗯?小兔子呢?

    难道,难道是他看花了眼?

    长时间骑马,令赵瑗的手臂有些僵硬,伸出的食指微微颤抖。他原是想在小嘴巴上面轻抚一下,一不小心力度过大,小嘴唇的上方,瞬间出现了条红印。

    小娃娃大约是有点疼,睫毛一动,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溜溜地望着赵瑗,紧接着“哇”的一声张嘴哭了。

    秋葵担心赵瑗提出要抱他,一身的灰土,这可不行。急忙对奶娘说:“好了,看过了。抱回去吧。等殿下歇一会儿,再抱过来给他看。”

    赵瑗扭脸对用被子蒙着头脸的郭思谨,羞赧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丢人了,生了个猴子出来。郭思谨在被子下面,小声说:“我困了,要睡觉。你走吧,别打扰我。”

    赵瑗坐在原处,没有什么思想地傻笑了一会儿,才离开揽月阁。

    热水一遍遍的冲洗在身上,僵硬的思想随着僵硬的身体,才慢慢缓过劲来。赵瑗回头看着帮他搓洗头发小厮的表情问:“你见过小世子吗?”

    这是殿下第一次跟他说话呢。小厮高兴地答道:“小世子是贵人,小的哪里有资格看。听府里的人说,跟殿下和娘娘长的很像。”

    表情不像是骗人。赵瑗扭回头,捧了浴桶里的水,洗了一把脸,捏了捏自己的上嘴唇,才又问道:“嘴巴像谁?”

    虽然他能接受一只小兔子,但这不等于他希望如此。若是正常的,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进到府里,看到的一切,都是朦胧的,飘浮着的。赵瑗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样子,是不是真实。或许是自己在内心深处担心他是兔子嘴,才会看花眼?

    他为自己的这个心思,感到深深的自责。说好的不在意呢?

    赵瑗又撩水洗了一下脸。

    “听说是像娘娘。”主子的脸面,就是下人的脸面。小厮兴奋地说:“府里的人都说,小世子粉妆玉砌似的,极是可爱,全杭州城都找不出这么可爱的小宝宝。”

    赵瑗放下心来,是自己多想了。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小娃娃虽然看上去有些陌生,但确实极可爱。于是激动地又说:“他们还说什么了?”他等着听究竟哪里长的像自己。

    好不容易有跟主子近距离说话的机会,小厮决定说些特别的,这样显得自己很有趣又对府里的事操心,好给主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听说娘娘看到小世子就哭了。娘娘哭着说,”小厮换上又委屈又难过的声音:“他怎么能丑成这个样子啊?”接下来气愤的话里带着心疼:“娘娘这是受了惊吓,疼痛难忍,看东西不真切。”

    赵瑗的心又沉了下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去想他娘子早一个月生产的原因。坐的马车被人撞了。

    被谁?好像夜飞说过。

    他怎么说的?想不起来。

    “去把张伯叫过来。”

    徐忠厚从茶楼里跑出来的时候,赵瑗骑着马刚入城。他原是想先去王知府家里的,到了岔路口,前面的路被清道的官兵拦截着。只好折身往府衙跑。圆滚滚的身子像是硕大的肉球,在人群里快速滚动。

    徐忠厚想把这个人情留给王知府。

    徐忠厚很会算人情帐。面对一件事,不用思考,就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自己帮助大皇子找到要找的人,是份内之事。大皇子若是因此感谢他,他反倒觉得是见外了。但这人要是王知府找到的,那意义可就大了。

    赵瑗想找到崔家老二的心情,徐忠厚很了解。从汴梁南迁过来的人,几乎都打听了个遍。赵瑗年前去南岸前,专门找他谈过话,让他继续留意崔家的消息。

    这么个人被王知府找到,那就是个天大的人情。在兄妹相认前,王知府这边跟崔云浩一交待,崔云浩在他妹妹面前稍微那么一提他有个朋友。

    状元郎的事迎刃而解。

    普安王府里喜上加喜,哪里还会再揪着糟心的事不放啊?大皇子即使想找人麻烦,皇子妃肯定也是不许的,那是他哥哥的朋友。

    徐忠厚对郭思谨的性格是太了解了。状元郎不要说是性命无忧、前程无忧,甚至因为他是崔云浩的朋友,前程似锦了。

    至于自己么。在这件事上,王知府会看到他是个值得交往之人。陈家更是会感激他。

    如此以来,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徐忠厚兴奋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了,气喘吁吁的跑到府衙,待他向门前的衙役提出,有急事见王知府时。高冷衙役的话语也是冰冷的:“大人不在。”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说某人不在的时候,不一定是真的不在,大部分可能是不想见你。若是想见你,既使不在,也会主动告诉你,人在哪里。

    徐忠厚陪着笑脸说:“小哥行个方便,我是大理寺的。不是来麻烦王大人的,是要帮他的忙。”放在正常情况下,人情练达的徐忠厚不会这么说话。

    现在不是急么,大皇子马上就要入城了。等大皇子的人,过来把状元郎带走咔掉,说什么都晚了。大皇子不一定这么野蛮,但保不准他身边的人会。宋羿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

    这时候不能绕圈子,迅速表明身份,并且让衙役知道,他不是来找门路的,是来帮忙的。

    高冷的衙役斜眼看着这个把青色官服撑得有几分可笑的人,心中冷笑,青色官服最高是五品官,普通的二品官,我家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呢。大理寺怎么了?大人即使犯了事,也用不着你这样虾兵虾将帮忙。

    再瞧瞧这个胖子的模样,油头油脑,一脸的猥琐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别站在这里碍眼,再不走我叫人来拖了。杭州府衙门前,岂容闲杂人在此捣乱。”

    ------题外话------

    报歉报歉,又这么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