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赵瑗一行人终于到达扎营地。营帐外面,除了值守的侍卫外,几乎没其他人。
秋老虎啊!暑气像老虎一样的蛮横霸道,人人畏惧。
有人去附近河里洗澡了;有人钻树荫里乘凉;有人已经进了山;有人在营帐里,被人打着扇子喝凉茶。
“这病来的真是时候。臣来晚了,围猎自然就明日开始,爹爹也不用顶着烈日跟他们讲话了。今日暑气盛,热着爹爹怎么办。”赵瑗乖巧的笑道。
皇帝浅呷了两口凉茶,又换了换坐姿,才说话:“瞧这小嘴巴甜的,你若是个小媳妇,准能讨婆母开心。”
皇后原本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个身孕就这么金贵。让一帮人等着他们。见皇帝用戏谑的口气责备了赵瑗,怨气瞬间消了个干净。
呵呵,看来这烦心的事,是好事啊。
张狂吧,越张狂越好,张狂得不把皇帝皇后放在眼里,更好。以为有了子嗣,皇帝就会重新考虑他?以为皇妃和太后关系近,就会是他的助力?
岂不知,皇帝最不喜外戚势力强大。赵渠在她名下,为嫡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规矩。皇帝不就是对她吴家忌惮,才迟迟没有封她名下的赵渠为太子嘛。
现在好了,有人不但岳家强势,还宠着他媳妇。这样的人一旦掌权,权力最终会落在外戚手里。
皇帝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后越想越心里越舒坦,笑着接话:“大哥是有情义的人,疼媳妇。官家莫怪。我们来就是出来玩儿的,早一日迟一日没什么关系。”
一同进来的郭思谨,此时在皇后的下首坐着。
下车时,赵瑗告诉她,为了不让她着急,他撒了谎,说因为自己肚子疼,才出发的晚。并说,不让她担心,圣上是不会责怪的。
但会影响到他在皇帝心里的印象啊。郭思谨浅浅一笑说:“昨晚殿下跟臣妾讲往年围猎的情形,话越说越多,直到快天亮才睡,喝了不少冷茶,一早闹肚子了。”
平日里不爱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张贵妃,好奇地问:“大哥都讲了什么?说来我们都听听。”
郭思谨含笑看了一眼仍站着的赵瑗,望向皇帝叙叙地说:“讲了很多。殿下的记性好,臣妾听着像是亲眼看到一样。比如殿下十三岁时,跟众人走散,被一只黑熊追,是圣上赶到救了他。
当时圣上急得眼圈通红,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一缕阳光透过树木的枝叶,自圣上的脑后照下来,落在圣上的侧脸上,金光闪闪的,那时候殿下想,自己的爹爹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天神啊......”
“黑熊的事,你是怎么知道?”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赵瑗惊讶地问。当时在场的只有圣上和自己。她知道的那么详细,赵瑗有点疑惑,是不是自己曾无意中告诉过她。
“韩如意说她八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秋猎,就遇上你被黑熊追,是被圣上救下的。”郭思谨笑嘻嘻地说:“她八岁,你不是十三岁嘛,别的都是我瞎编的。圣上肯定紧张你,眼睛他自己又看不见。”
赵瑗想到了她曾经说过的话:你说井掉桶里,我都会跟别人解释,那是写了井字的纸掉桶里了。
今日这情形,不就是这样么。他撒了谎,她不但帮他圆回来,还说到了皇帝的心里。
后来,皇帝的心情明显十分的好,特意说,这几日想吃什么,就让御厨去做,别怕麻烦。带着一众下人们来,就是侍候主子们的。
但想到为了自己,她去费尽心思的讨好别人,心里就不是滋味。赵瑗挽了郭思谨的肩膀,示意她坐在刚铺好的软椅上。“那日就是晴天,幸好你蒙对了。以后不准说谎话。”
“我哪里像你一样,凭空说瞎话。”郭思谨得意地说:“韩如意说大家听说你失踪了,都很惊慌,女眷们也不敢呆帐篷里了,全站在太阳底下等消息。”
这日的事,郭思谨对赵瑗虽然有些不满,埋怨他不该骗她,不该在路上磨蹭让大家等。但她挺高兴的。他会为了自己,而不惜惹皇帝不高兴。
赵瑗看她面带喜色,心中的一点小郁闷也散了。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夫君的事,你夫君自有分寸,不用跟他们解释那么多。”
秋葵在营地里四处瞧,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围猎,看见什么都是新奇的。正看得兴奋,突然一团火红的身影骑着白马从她旁边穿过,停在前面不远处。接着一个轻盈的翻身,就落在了地上。
秋葵的第一反应是,热,但是好看。
本着小女子的好奇心,她往前走了几步,想瞅瞅这姑娘脸蛋是否好看。
哦嚯,这不是做衣服添钱的吴茉莉嘛。
这时吴茉莉也朝她这边看来,并对着她莞尔一笑。
秋葵很有自知之明,吴茉莉是不可能对着她这么笑的。在别人的寿宴上,吴茉莉看她的眼光,就像是看乞丐旁边的一颗臭白菜。不但没把她放眼里,甚至没把主子放眼里。
“秋葵管家,快去陪你姐,我去别处有点事。记得提醒她多喝点水,不要让她喝茶水,徐先生说白水最好。”
啥时候殿下在她身后了?
“娘娘,您不能再提给殿下纳侧妃的事了。被那些不要脸女人得了消息,她们就会找机会跟殿下偶遇。肉吃的太久,看到小野菜,会觉得新鲜。娘娘千万不能大意。”
秋葵进了帐篷,坐在郭思谨的对面,郑重地说。
虽然郭思谨以姐姐自居。但秋葵主仆分的很清楚,依旧叫娘娘,自称着奴婢。用她的话说,不能让外人以为普安王府的管家没有礼数。
郭思谨拗不过她。
“你这小丫头,这话是哪里听来的?”郭思谨嗑着瓜子说。还是自己嗑的好吃啊。
“以前在宫里听嬷嬷说的。”秋葵压低了声音,“经常有宫女去偶遇圣上,嬷嬷说,说不定谁就会入了圣上的眼。”
郭思谨也压低了声音:“姐是有分寸的。殿下若是真是选妃,我就会让他知道他看中的女子,个个都碰不得。这样既显得我宽和大度,又彻底掐断了他纳妾的念头。”
想到吴茉莉走在赵瑗身边,又说又笑的样子。秋葵心中十分不安。想把这事告诉郭思谨,想想又算了。娘娘要保持愉悦好心情,那棵小红菜也不值当的一提。
日影缓移,渐渐西斜。
明黄色的大账内,围坐了十几个年轻人。
秋猎本就是年轻人的盛事嘛。
“今年的头彩,设置特别一些,不奖金银玉器了。奖励一件事,大家觉得如何?”皇帝笑道。
这是皇后给皇帝的提议,她想让吴茉莉在众人面前,提出来入宫陪伴自己的事。如此一来,每日都能见到赵渠。年轻人你来我往的,自然就凑成了双。
“圣上,快说是什么事?”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都想争头彩呢。
“一个心愿。谁得了头彩,可以提出一个心愿,只要不过份,吾又能满足的,就帮他达成心愿。”
“好。”
“太好了。”
“说定了,圣上不能再变。”
众人纷纷大笑着附合。
赵瑗趁机说:“圣上得了头彩呢?谁来帮圣上完成心愿?”
离开皇宫,皇帝不再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屁股下面跟大家一样的草席,跟大家一样高低。年轻人们胆儿就肥了,说话也随便起来。
一人说:“圣上先说心愿,得了头彩,我们共同帮圣上完成。”
一人接话:“是心愿,那就是自己想要,又办不到的事。圣上都办不到,我们更办不到了。”
又一人说:“那也不一定,古人云‘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这么多人呢,挖空心思的想,还怕办不到?”
有人催促:“圣上快说,我想知道圣上有啥办不到的。”
一人说:“前提要圣上参加才好啊!圣上近三年都没参加围猎了。”
赵瑗接过话来:“圣上今年一定要参加,这是众望所归。臣在这里照顾母后、母妃和不上山的家眷们。”
皇帝被众人的热情所感染,大笑着应话:“那你们可要努力了,吾的箭术百步穿杨,吾一进山,头彩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又一阵欢笑声过后,皇帝不紧不慢地说:“吾的心愿,是国泰民安,你们的心愿都如愿。”
赵瑗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自家帐篷。
无人。
无人?
人呢?
“皇妃在西河边,小瀑布那里。”
想去河边凉快,找最近的地方嘛,跑那么远干什么。赵瑗一路小跑到了暗卫所指的地方时,郭思谨正在与王嗣同道别。
赵瑗停顿了一下脚步,又轻快地走了过去。
“巧啊,王大人。”赵瑗上前牵了郭思谨的小手,四处看了一下,轻言笑语:“秋葵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人?
王嗣同是什么?
王嗣同在赵瑗眼里就是个赖蛤蟆、丑八怪、臭蟑螂。看见他,就想踩死,或是踢得远远的。因为不想看见王嗣同,他从南粤府回来,见李福来的二弟吏部李尚书时,破例去了他的府上。
别人没把他放在眼里,王嗣同丝毫没有在意。他对着赵瑗揖了个手说:“告辞。”没有问好,没有称呼。
同样的,赵瑗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赶快走,麻利的走,越快越好。长的丑就老老实实在屋里,胡乱跑什么。
待王嗣同走的远一些了,郭思谨才回答赵瑗的问话:“秋葵去帐里拿帕子了。”
刚从帐篷里过来,没见她啊!路上也没见她。但娘子的话,是不是质疑的。
赵瑗轻轻缓缓地说:“要来这里洗帕子吗?下次有事,等我回来了,再她让去办。你身边没个人怎么能行。”
郭思谨原打算回去的,看赵瑗来了,又坐回先前坐的大石头上,“你不在的时候,我让宋小宝回城里找叫李秋萍了,明日大部分人都进了山,我闲着无趣,让李秋萍过来陪陪我。”冲赵瑗笑了一下,“顺便让宫七也来了,他煮的茶好,新鲜的山泉水,味道肯定更好。”
这是想让宫七来呢,李秋萍是个幌子。最近满心的都是甜思思,别人的事考虑的少了。皇帝也就在围猎的时候,能与大家打成一片。这时候让他们父子见个面,机会正好。
赵瑗暗自感叹,他娘子考虑得周到。侧身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里。笑吟吟地说:“谨遵皇妃娘娘吩咐。”接着又说,“还想让谁来?再差人去叫。”
“娘娘,小王爷和宋大人下午就进山了,打了不少猎物,这会儿在那边支了火堆,准备烧烤,我们也去吧。”
秋葵远远看见郭思谨的背影就喊。
两棵大树挡着了赵瑗,待走的近了,她才看见这个主子。没做任何思考的,就问:“殿下去吗?”
这个小丫头,咋看着这么不顺眼呢?我娘子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不去?赵瑗收了笑脸,盯着秋葵问:“拿个帕子,要去这么长时间吗?”
天色暗下来了,看不清对面人阴郁的表情。秋葵不知道主子不高兴了,仍欢喜地笑道:“刚好遇到小王爷找娘娘,问娘娘喜欢吃什么肉,他好先烤,奴婢就跑去看看,都有什么能吃的。”
“都有什么?”郭思谨问话的时候站起了身。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赵瑗从袖筒里抽出帕子,扔给了秋葵,“洗干净,晾干了再回去。”接着又对郭思谨笑道,“等她忙完,刚好肉烤好,不耽误吃。河边凉快,让她多在这里呆一会儿。”
秋葵:我不热,我想看看肉是怎么烤的。
赵瑗:依着我的心意,让你站这里一晚上。
前有耗子,后有蟑螂,马上要来个黄鼠狼。以后还是不出门了,呆在府里的好。
赵瑗把郭思谨送到有耗子的火堆边,对郭思谨说:“秋夜微凉,我去帐篷里给你拿件衣服。”
满头是汗的慕容白又在心里嘀咕了句:神经病。
拿衣服自然是借口,赵瑗要去找暗卫问,他的甜思思跟那只蟑螂究竟说了些什么
当他听了暗卫给的答案后,想让暗卫跑步跳河里,不淹死之前不许出来。
暗卫答的是:不知道。
赵瑗用最大的涵养憋着了气,又问:他们是怎么见的面?
暗卫答:王大人去了主子帐篷片刻,秋葵他们三人一起出去了。
赵瑗再问:在帐篷里,他们说了什么?
暗卫答:不知道。
暗卫是保护主子们的,又不是听墙角的。主子特意吩咐,不让靠营帐太近。到了河边,有哗哗的水流声,离他们那么远,也听不清说话的内容啊。
暗卫感觉到了主子不大高兴,但觉得跟自己没半点关系。自己尽忠职守,行为没一点不妥。所以,当他听到赵瑗说,晚上不许吃饭时,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