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个踉踉跄跄的贵公子,衣衫褴褛的走进云州城,由此大平原上发生的事情被传回了云州。
整个云州城轰然惊动!
先回来的几个人,神情惶惑,说话已经有一点神志不清。百城之人,自然可以通过他们的衣服、伤口、血迹、表情,还有不断重复的话语,明白情况到底有多危急。
云州城雷昊天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命蛇卫大统领兹然带队出发,前往大平原营救百城诸位公子。另外,雷昊天在安慰诸位城主的时候,隐隐约约透露了十万大山之内,妖兽蠢蠢欲动的惊人消息。
对于雷昊天的主动卖好,百城之人根本毫不在意,可以说,甚至极没有耐心。不等兹然出发,他们早已经全副武装。浩浩荡荡的人马,由云州南城门出外,流泻向宽阔浩瀚的金色平原。
至于妖兽,妖兽已经二十年没有从十万大山出来了。年长的城主们虽然不信,但是大家都是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心中不由得暗自留神戒备。
边锋得知消息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在不断响起达达的马蹄声。边钧神情焦急,冲到边锋的面前,对边锋说了一切。
长风在边锋旁边侍立,面目粗犷狰狞,一把大剑十分令人瞩目。
边锋往后面望了望,边家的武士正在整顿车马,整理行装,似是要出一趟门。
边钧看到边锋不置可否,表情淡然,急声说道:“二哥,决儿可也在大平原!说不定正遭遇危险!”
边锋说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豫儿百事,终有一日。边家已经赋予了他应有的一切,若仍然不能独当一面,那便是他的命,便是他的根。”
边钧说道:“决儿从小有如放养,当别的贵公子锦衣玉食之时,他却不避寒暑,在山上朝发夕归。别人有家族,他没有?别人有叔伯兄弟,他没有?”
边锋看着他说道:“不避寒暑,朝发夕归,这便是边家赋予他的运道。遇事不依靠家族,而通过自己的努力,化险为夷,这是边家给予他的禀赋。相对于大多数家族来说,决儿已是幸运之至。”
边钧心中发狠,大声说道:“二哥,若你是以自己的方法教化了决儿,可是你自己说,决儿可曾感激过你,他可曾在你这里得到过半分亲近?”
边锋紧紧的盯着他,眼光深邃如古井洪波,边钧刚开始还强硬对视,不久之后便败下阵来。
边锋微凉一叹,随之说道:“我何须他感激?我只是但愿他永远不要不切实际的等待,当风暴来袭的时候,他能早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切,而不是以为自己羽翼丰满,背靠大树,于他人受尽苦难,于自己却会不然。这是他应有的自知之明。”
边钧低着头,说道:“所以决儿在大平原上,面临重重危险,他的家人不会去帮他的,要安稳回来,他只能期待自己长了一双翅膀?”
边锋没有接话。
边钧说道:“二哥,当年我出外游历,在北方受尽苦楚嘲弄,你在云州名声大噪,我请求你的帮助,而你没有理我。如果只是因为你刚才所说的原因,那我现在和当时一样恨你。决儿虽然没有父亲,但是他却有个叔叔。”
边钧转身走去。
边锋说道:“你要去哪里?”
边钧并不回头,说道:“我要找回我的家人。”
边锋说道:“我们现在就是去拜见家人。”
边钧说道:“他们也是我的家人,但是他们已经死了,因为我们,因为你和我!”
边锋站在原地。
边家武士已经打理好了一切。
长风上前,恭敬说道:“公子。”
边锋看了他一眼,许久方才说道:“边家留守客栈的人,增加一半。另外,派人把大平原的消息告知内城云夫人。”
……
云州内城,云婉已经边锋之前得知了大平原的祸事。
长直在房门外侍立,云婉笑着说:“我记得以前在亳山修学的时候,介子老师讲述过类似的事情,应该是源自中土南疆的血祭之术,不过是三教九流之外的旁门左道,魑魅妖邪。”
长直说道:“雷城主派人来说,表示一定会将小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云婉冷笑道:“我的女儿虽然素来柔顺,但我敢断言,将来智计无人可出其上,凭自己足可化险为夷。血祭之术虽然可以控制那些苍原狼的心智,却也让它们丧失了本来面貌,不过是一些将死的畜生。我感兴趣的是,这云州城居然还有懂得这般邪术的人!再者,百城公子,多有折损,呵呵,事后雷家又该如何向百城之人交待呢?”
长直说道:“既然如此,在下想还是派人去接应小姐才是,以免节外生枝。”
云婉道:“不必了!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如今因事而变,更加捉襟见肘。兄弟会那边,另外换一个人与之接洽。你花点功夫,调查一下雷家的老鬼去了哪里!至于可儿,那丫头不是跟边家小子在一起么?自必无事。”
这时,边家的讯息也传来了。
长直接待完边家来人,进入内院,向云婉禀告了一切。
云婉说道:“边家倒是悠闲自然!不过边锋派人来报信,倒像是希望我云家派人前往大平原,真是苦心孤诣!罢了,诸多事先放一放,你带人走一趟大平原,确保可儿那丫头无事。”
长直疑惑道:“这个时候,不知道边家还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要离开云州。”
云婉轻轻冷笑:“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
长直心中一叹,告了声退。当听见边锋的名字的时候,夫人双眼发亮,炯炯有神,异于平常,不过她自己却毫无所觉。想到小姐可能遭逢危险,长直不由得握紧腰间长剑,沉气凝神。
******
“大师兄,你快点!快点啊!”
“哎~~!惠明师兄,还是慢点的好!”
浩浩长空,云天相接。
连射大会,快马奔腾,有如龙虎。
而在天上,一声嘶啸,却有人骑乘九头飞鸟扶云摇空。
“阿弥陀佛!两位师弟,为僧人者,应当守心正一,猛虎啖肉、大鹏饮血加诸己身而不动声色。分明事如往一,两位师弟却因心中尘障,你想要快,我想要慢!两位师弟呵,你们着相了,着相了!”
三人正是中土僧人,月光,惠明,惠雁。
三人坐在一头九头飞鸟之上,这九头飞鸟有如暗影,凌空飞过的时候,就如同天边一道乌云。
惠雁在上面,神情紧张,紧紧的抓住了惠明的僧袍。
而惠明盘坐于上,却在不停的催促一步之外的月光。
惠明虽然心中焦急,自幼在寺中修持的他,却还有雅量与月光争论佛法:“师兄此言,大不近情理。守心正一,是因为我佛曾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昔日我佛行于世间,天降大雨,人们纷纷奔走,我佛却镇然自若。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找地方避雨时,他说,这里到处都在下雨,跑前面些,跑快些,难道就淋不到了么?我佛此言,是我佛的大慈悲,之后我佛果然在那个地方住了一十三年,度化了所有人方才离开。众生皆苦,举世皆恶,处处皆是地狱。所以要时刻守心正一。然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人命而急,急人之所困,乃人之常情也,何必抱残守缺,成为不经世事的腐僧呵?昔年两僧远道而来,拜访赵州禅师,禅师问其中一人,他从前可曾来过这里?那人回答,来过。赵州禅师随即道,你吃茶去!又问另外一个人,可曾来过?那人想了想,便回答道,没有来过。禅师又说道,你吃茶去!一旁院主十分不解,问道,怎么两个人都叫他们去吃茶呢?禅师随即笑道,走,我们一起去吃茶!从中可以想见一二,我等身处世间,自为世人,何必处处标榜,遗世独立?”
月光说道:“师弟果然佛法高深,堪称一代小佛陀,愚兄佩服之至!然则若不超然世外,如何能看透世情?我且问师弟,你佛法精湛,那么佛法是什么?”
惠明当即答道:“没有佛法。”
月光回头,笑意醉人,道:“走,愚兄随师弟前往了结师弟心中这一纷念。”
九头飞鸟,居高临下,半个时辰之间,绕了整个大平原整整一圈。
月光看罢下方的情况,不由道了一声:“邪魔外道,死灰复燃。”
惠明则望着下方,时时面露悲悯,当在所难免的看到杀身悲剧的时候,他便双手合十,口诵佛法,一卷往生经,权且致意。
而惠雁在惠明旁边,早已靠着惠明的大腿,沉沉的睡着了。
九头飞鸟转回云州城的时候,数不清的人马正从城中出来。
月光笑道:“阿弥陀佛,师弟,想必不需要我们了。”
惠明在后面,伸手搭住月光的肩膀,说道:“师兄,您修为高深,望你救人须救彻,送佛上西天。了却师弟心愿,我感激不尽。”
月光道:“这血祭之术,辐散范围广大,背后之人自必构建有阵图,纵然我能净化邪气,却难免治标不治本,而且打草惊蛇。愚兄之意是不动声色,擒贼拿王。既然师弟有请,愚兄敢不效力?”
九头飞鸟随即掉转,展翅高飞。
飞临空巅之时。
月光双手合十,神色蔼然:
“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九头飞鸟所到之处,大平原上,佛光笼罩。
早已入邪的苍原狼,随即次第化为青灰。
大风骤起,飞鸟震翅排空。
惠明眼见月光力量,不由合十闭眼,轻轻叹道:“佛法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