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枫摇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但随后的举动,让翁合大怒,因为他看见法同给柳枫摇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给他吃了什么?”
“魔宗的密药!”
法同面对翁合的愤怒,丝毫不以为意,平静道“我不想招惹是非,更不想被人没完没了的追杀!这药力要两年后才会发作,到时候我会派人把解药送到这里!如果有人敢追杀我们,或者把我们的事泄露出去,那就让你们这位武侠山的年轻才俊,陪我们一起死好了!”
翁合再愤怒,也改变不了“毒药”入口的事实,以毒挟持这种事并不新奇。
随后法同表态,任何东西都不会收拾,便会带人直接离开,至于他们想找什么空玄大师所留的东西,随意他们查看。
如果可以找到想要的东西,就完全能够将功补过,包括柳枫摇受伤之事,也无非是小事一桩,翁合权衡利弊后不再说话,只是表情愤怒又带有不甘的瞥了一眼张舟。
张舟对他的眼神,极为敏感,赤裸裸的威胁道“老前辈,你再敢这样盯着我,信不信我把明觉寺一把火给烧了?”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忽左忽右的家伙,他实在不敢赌对方只是口头威胁!数十年奋发图强、万千辛苦练就的武艺,结果今天差点把自己憋出了内伤。不服?不甘?可终究没敢再盯着张舟看过。
平时,都是五木对离开明觉寺表现的最为淡定,可是现在最伤心的也是他。
“师父,你说,这个空玄大师是不是设计好了,要害我们啊,他当初到底留下了什么啊?”五木哭着埋怨道。
法同并没有回头看明觉寺一眼。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千真万确是魔宗余孽,二十多年前,魔教最后的五行使者,一同阵亡,其中就有他的师父。自知穷途末路的师父,在出行前告诉他,脱离魔教,重新生活。结果师父死后,他打听到了那个出卖五行使行踪的叛徒,独自一人去报仇,杀了仇人,而自己也身受重伤。脸上的刀疤,就是那一次留下来的。
后来,他被一个僧人所救,开始随着那个僧人游走天下,直到那个僧人成了大唐国师,他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大出云寺主持之一,空玄大师。
再后来他被空玄安排寄居到了明觉寺,虽然空玄大师从来没有强迫他落发出家,但言传身教下,法同自己选择了落发为僧、皈依佛门。可是他一直很惭愧,到今天一本经文都不曾记得完整,远不如从小带回的孤儿五木聪慧。明觉寺的老方丈未有依托,死后寺庙就留给了他,他稀里糊涂就成了寺庙主持,对此空玄大师任凭自然,未有任何说辞。
而真正管理里外事务的,却一直是五木,法同也就做些劈个柴、种种菜的粗活。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种菜、和五木斗嘴,还有练习师父留下来的武艺。五木和自己,名为师徒,情同父子,渐渐的,五木也知道了一些他的过往,他也悉心传授五木一些武艺。
五珍则是四年前,空玄大师捡来的,从此三个和尚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枯燥但安逸,可是随着汪全和的出现,一切美好全然改变。
世间万事都难逃因果,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罢了。他对空玄大师,感念极深,自然不会有五木那般的怨念。
但他也在不断回想,空玄大师圆寂前,曾经到明觉寺的一幕,翻来覆去,也不记得空玄大师曾经留下过什么东西。
在五木怀里的五珍,搂着师兄的脖子,安慰道“师兄,别哭,你这样五珍害怕!”话完一副欲泣模样。
五木泪眼汪汪的看着五珍,道“五珍别怕,没事的,就是突然要换个地方住,师兄有些不习惯而已!”
“那五珍还能和师兄一起睡吗?”
“当然能一起睡!呜呜,师父,我那张刚修好的床啊!”
五木又悲从中来。
“你喊我,我有什么法子?为师还没有心疼园子里马上就可以长成的菜呢!”
五珍想到什么,也哭了起来。
“那黄瓜也吃不到了!”
……
张舟已经安排人手盯着,防止有人跟踪,所以才敢让这师徒三人,和自己同坐一辆封闭的马车离开。
可是这三个人一个个哀怨的样子,实在让他头疼,如果不提法同的过往,他倒是很喜欢法同的性格,这面貌丑陋的家伙和两个徒弟之间的情感,绝对真挚无虚。
总算等到三个人静下来,张舟才问道“你们可有去处?”
毕竟对这个魔宗余孽喊大师,属实别扭,干脆用你我相称。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嗯,有去处就好!”张舟想了想自己的回答,哈哈大笑,忙自我解嘲道“四海为家,算哪门子的有去处!”
然后看了看五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小脸,低声问道“真的打算,让孩子跟着你一起去浪迹江湖?”
法同满眼慈祥的看了看两个徒弟,然后看向张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虽然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可报恩这件事,或许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毕竟和我这样的人有牵扯,会给你惹来麻烦。但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再帮我一次……”
话未说完,凶悍的脸庞已经抑制不住的抽动,眼眶发红,凝噎不能语。
“师父,我不会离开你的!”
五珍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急忙跟着师兄说道“师父,师父!我也不离开!”
张舟知道他要说什么,从理智的角度考虑,五木还好说,五珍真的太小了。一路漂泊,吃苦受累不说,一旦有个感冒伤寒什么的,这个时代可不是前世。而且他觉得这方面如何选择,根本可以无视两个孩子的想法。
五木继续道“师父,五珍还小,怕吃不住苦,我没事,何况有我在身边,咱们两还能有个照应!”
不等法同表态,张舟率先说道“五珍留下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如果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望他!”
话完掏出一个腰牌,递给法同,法同接过,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把腰牌还给张舟,神情平淡,但眼神坚定许多。
“那就拜托了!”
张舟让人把法同和五木一直送出了城。自己抱着被法同点了睡穴的五真,回到了侯府。
半夜五珍醒来,哭着喊着要找师父,张舟只能抱着哄着,却总是哄不好,最后还是魏武夷出手,解决了问题,让张舟感激不已。
汪全和的死,不声不响。据盯梢的人确定,武侠山的翁合在明觉寺折腾了三天后,才带柳枫摇离开,至于是否找到了什么不得而知。
虽然张舟没有深问,但对这事的好奇心却是有的,可现在并不适合他露面,只能留着有机会再打听吧!
魏武夷的易容术,并不需要人皮面具什么的,而且通过对脸部穴位的控制,来改变人的外貌,没有副作用不说,还能随心情而拿捏变化。虽然保持的时间会短一些,但比尤老捕贴胡子一类的伪装手法,要高明多少倍。
细问得知,这是叶白梅的独门绝技,徒弟之中,也只有她学会了。张舟羡慕不已。
“你教教我呗,我保证不外传!”
“这个没有师父允许,是不可以的!”
“我不说,谁会知道?”
“你要学它干嘛?”
“那用处多了去了!可以明目张胆的吃霸王餐!还可以……”
见张舟后面语焉不详的样子,魏武夷冷笑道“还可以采花问柳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
“就是,就是!”
“怎么可能?你看我这些天可曾欺负你了?”张舟义正言辞道。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我洗澡的时候……”
张舟大窘,忙道“你也知道,侯府太大,我地方又不熟,迷路了,绝对不是有意偷看!”
“哼!”
张舟不知道她这一声“哼”,会不会和“禽兽不如”有同样的意思,索性低声道“你那个院子也没有别人,你说你洗澡时,外面还挡着纱干什么?一层还不够,还要挡好几层!那不需要花银子吗?……”
魏武夷又羞又娇,横了他一眼道“以后直接用门板!急死你!”
“啊!其实,纱挺好的,也不贵……”
魏武夷有时候也发觉到,自己让张舟真的给带“坏”了,不过心里并不反感。
张舟在去田均启家的路上,还和魏武夷有说有笑,可回来,却是一脸索然。
田均启的家,的确配不上他文部右侍的身份,简简单单就一层院子。虽然院子现在已经被封了,任何人不得出入!但“任何人”不包括张舟这个法部正堂的学生。没有照片的年代,曹意给他的腰牌,可以让他在法部掌控的地盘内畅通无阻。
张舟从来没有觉得清官,就一定是好官能臣,但对这种能出淤泥而不染,做到洁身自好的人,发自内心的钦佩。
尤其是,在田均启那间已经被搬空的书房内,他坐在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看见角落里,一个孩子玩的粗糙小马车时,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场景田均启在书房里,一面看书,一面和妻子有说有笑,而孩子蹲在地上玩着,自己父亲亲手给他做的小马车……,又想到老师曹意提及,田均启在朝堂上为袁尚痛哭的一幕。
这样一个对老师如此,对家人如此的男人,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需要找太子吗?”
张舟摇摇头道“不,这个事太子并不适合说话!我救下了袁尚的学生们,太子再救田均启,就会引发朝中派系的敏感!”
“那你打算怎么办?”
“办这件事,有一个人最为合适!”
“当今陛下?”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内务府的总管,洪喜公公!”
太监们绝对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太监之间更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比官场还甚。哪怕他们知道彼此同病相怜,但也不影响相互间进行刀刀见血的争斗。所以张舟没有觉得福祥的面子一定会管用。
洪喜,身为大唐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地位极为尊崇。三品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资格让洪喜弯弯腰的。
但对于张舟这位侯爷的到访,却给足了面子,亲自站在书房门口迎接。
“想不到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洪喜抱拳拱手道。
而张舟则是恭恭敬敬躬身到底,施个大礼,吓得洪喜忙扶住他的胳膊,连声说道“侯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你可是陛下亲口说要直起腰板的重臣!你这是要捧杀杂家吗?”
洪喜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对上纲上线的事,太清楚了。往往有确实证据的事,会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而这种引人臆测、揣摩的事,才是真的麻烦!皇帝不怕他可以掌握的,而是忌讳他不了解的。一旦让皇帝起了疑心,几乎没有能够善终的。
张舟笑道“洪总管,您别误会,我这一礼可是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的!”
“哦,这是怎么个说法?”
“我叔叔是乾明宫的福祥,洪总管一定知道吧?”
“这个杂家自然知道!”
“您和我叔叔是真正的同僚,我叔叔常说,多亏了洪总管的包容,才让他能够平稳当差这么多年!这份恩情,我张舟怎么敢忘?再说,从我叔叔那里论,我喊您一声伯父,绝对的合情合理!”
“哈哈哈哈!如果这样说,这个礼,我倒是受得!”洪总管哈哈大笑道。
“第二,这个礼是我张舟应该行的!”
“侯爷你说笑了,杂家还真不记得帮衬过侯爷什么!”
“洪总管此言差矣!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可是新任的钦天监司丞!大总管您的直属手下,卑职拜见上官,哪有不行大礼的!”
“侯爷,这你可别当真!官职那东西,高低都是陛下的信任,都是给陛下办事的!侯爷职责重大,又深得陛下恩宠,所以这种礼数,大可不必!”
“洪总管,其实我最应该行这个大礼的理由是第三个!”
“还有?”
“这里没有外人,凭良心说话,我张舟能有今天,不曾孝敬总管大人一两银子,而总管对我却照顾有加!这个维护之情,我岂能心里没数?”
这句话大受洪喜认可!
张舟一开始走的是皇后路线,他做事自有分寸,不会忤逆陛下的意思,但也不会去得罪皇后。可是他如果嘴一歪歪,背后说点什么,你就算有万千功劳也是白搭!这一点上,没有说你坏话,便是维护之功。而绝大多数人看不到这一点,忽略了他可以推波助澜、翻云覆雨的作用。
“侯爷能这样说,证明杂家没有看错人,以前的做法都是值得的!屋里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