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易和陈亮不是忘记了老师的话,而是内心的悲愤实在难以压制,如今大师兄田均启的入狱,让他们敏感地想到了对方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手段!
张舟不想接手,他们心知肚明!还能依靠谁?越来越多的师兄弟,聚在一起,由悲观变得不甘和憋屈,再变得血性和愤怒!唯有自己拯救自己了!文人风骨和倔强,让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逼宫!
宫门请愿已经是第二天了,所有人的膝盖都已经血肉模糊,皆是被人抬着来到宫门外,却无一个人缺席!躯体的疼痛远远不抵内心的绝望!
他们这些人最大的官职不过五品下,真正的人微言轻,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不会屈服,哪怕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
守卫宫门的禁军并没有为难他们,甚至还会对坚持不住而倒下的伤者,进行救治。可是他们要的不是这些,他们要的是公正!要的是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
肖子易感觉有些眩晕,身体不由晃了晃,身边的陈亮忙扶住他。
“师兄,能坚持住吗?”
肖子易看看陈亮,摇摇头,虚弱的笑道“没事,放心吧!”
“听说朝堂上很多人已经对我们进行攻击了!”
“我知道,其实我们这样做的后果,大家心里都清楚!也无所谓他们说什么了!”
“嗯,嫂子和孩子安置好了吗?”
“唉!怎么算安置?我们这种行为罪不及妻儿,只是有些遗憾,恐怕没有机会看着孩子长大了,的确愧对妻儿!唉,不想这些了!”
肖子易明显怀有死志!
“师兄,你觉得老师的安排对吗?”
“嗯?什么?”
“把我们这些人托付给九州侯!”
“我相信老师,也理解九州侯的选择!如果不是大师兄的事,我会选择隐忍!但大师兄根本不可能做那种事!这分明是对手不给我们活路,我们没有选择了!”
他们坚定,田均启就是对方为了清除他们这些人,而强行构陷的第一步,毕竟田均启是袁尚学生中发展最好的一个。
“师兄,你后悔做老师的学生吗?”
“不后悔,相反我很荣幸!你呢?”
“我也不后悔,只是不甘心!”
突然,红色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微胖白皙的老太监,正是内务府总管大太监洪喜。
“洪公公,请向陛下转达我们的请求!”
“洪公公,田均启是冤枉的……”
众人看见洪喜,不由高声呼喊起来,有人甚至痛哭流涕……
但洪喜并没有和这些人交谈的意思,而是站在跪地的人群前,高声喊了一声。
“安静!”
显然这是陛下对他们有话说,很快声音就平息下来。
“老奴出来是替陛下问话,你们谁可以代表作答?”
眼前这些官员,还得不到他言语上的客气。
稍作静默,肖子易道“臣可代表作答!”
“好,陛下问你们此事是受谁指使?”
“回陛下,是我们自发,无人指使!”
洪喜没有纠结答案,只是继续问道“陛下问你们可有田均启无罪的证据?”
“这个没有,但……”
“可以了!只需回答,有,或者没有?”
“没有!”
“陛下问你们觉得国家的律法大,还是你们的声音大?”
“国家的律法大!”
“陛下问如有冤屈,可以向法部递状申述!你们可有申述?光天化日之下,围堵宫门,是何用心?”
“朝臣中有奸佞,抹黑我们的恩师不说,现在又罗织罪名诬陷田均启!此事唯陛下可以维护公理正义!”
……
洪喜问完话后,转身就走,对身后的呼喊声,根本不做理会!
陈亮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兄,看来陛下要动手了!”
从刚才的问话,他们已经听出来陛下的愤怒不满之意,肖子易对即将面临的结果毫不在意,仰面望天,呵呵笑道“我自心安,无所畏惧!”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马蹄之声。
“是九州侯张舟!”陈亮最先看清来人。
“他怎么来了?”肖子易没有觉得张舟此时出现有什么意义!
张舟被杨小郎搀扶下马,径自走到肖、陈二人面前,蹲了下来,满脸怒气,压低声音问道“当初你们是怎么答应老师的?”
二人低头不语。张舟从袁溪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后,心里对这些人的行为更是恼火。
“你们这样做,只不过是在用袁宰一生的努力,来满足你们自己所谓的个性!”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个屁!妈的!袁宰的运筹帷幄,精心布局,你们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就是让你们意气用事吗?你们这样做,不但救不了田均启,反而会害死他!”
“如果我们不挺身而出,谁还能为老师鸣不平?谁还能出手救师兄?”陈亮反驳道。
“你还不服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理了是不是?你现在几品官职?”
“我在户部任屯田郎,六品上阶!”
户部,现在陆枫桥在任右侍。张舟冷声道“如果这次老子把事情摆平,你就等着降职去外地吧!”
陈亮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大喜。
“侯爷打算帮我们了?”
“就你们这些言而无信,连自己老师的话都不听的人,值得我帮忙吗?”
二人面露愧色!
“你们的行为,只会让你们的老师失望,甚至蒙羞!既然,你们没有大局观,没有能力,也没有信心去维护袁宰的毕生努力,那就让我来好了!”
话完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今天禁军谁当值?”
一个校尉跑了过来,对张舟拱手施礼,人的名、树的影!张舟在禁军时间短,但恶名昭彰!何况,京都谁不知道,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谁敢不当回事?
“卑职是今天的当值校尉,不知道侯爷有何吩咐!”
“这位兄弟,现在请你帮我一个忙,我会承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侯爷尽管吩咐!”
张舟指了指跪在宫门前的这些人,大声说道“这些人,如果一炷香的时间内,还没有离开,就都给我抓起来!丢进大牢里去!”
张舟见校尉一愣,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认真的说道“你就告诉电骑将军赵明公,这话是我张舟说的!如果出了事,我负责,但如果他不照办,只要我张舟活着,就和他没完!”
话完,大步流星地走到宫门前。大声喊道“请值守的公公帮忙奏请,微臣九州侯张舟,请求入宫觐见陛下!”
此刻,四周不少负责盯梢守望之人,纷纷离开,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主子报信去了!
如今,张舟拜见赵乾元,心态上要稳当许多,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赵乾元看出张舟左臂有些不自然,跪附在地的样子,有些像单手俯卧撑的别扭姿势。也知道他是在太子府里受的伤!淡淡问道“你的伤势还没有好?”
张舟很想说“这都是你宝贝女儿的功劳!”但毕竟没有这份胆气!
“谢陛下关心,臣的伤势有点反复,没有好利索!”
突然想到和赵琪璇的事,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位大唐皇帝,知道自己勾搭了他的女儿,会是什么表情!估计绝对不会开心的说“得此佳婿,朕心甚慰!”这种话。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时,就听见赵乾元语气平缓的说道“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陛下,臣在家里养伤,听说有些官员在宫门外喧哗闹事!所以就来看看热闹?”
“哦,那怎么不在外面继续看,来见朕干什么?难不成想要请朕一起看?”
赵乾元罕见的开着玩笑。张舟忙装着受惊的样子,再次跪拜道“微臣怎么敢?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觉得有必要向陛下汇报一下!”
赵乾元似乎很有闲情逸致,放下批奏章的笔,看看张舟道“起来吧!不用那么紧张,免得抻到伤口,又继续在京里赖着不走!”
被揭穿小心思的张舟,嘿嘿道“陛下这也猜得到啊?”
赵乾元哼笑一声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张舟认真道“陛下,臣不懂得那么多拐弯抹角,就实话实话了啊?”
“嗯,说吧!”
张舟心里奇怪,今天陛下感觉很好说话,而一边的洪喜却知道,陛下刚才听完宫门外那些人的回答后,脸色是多么难堪,这应该就是皇帝酝酿怒火前的平静,不由替张舟捏把汗!
“陛下,臣看到宫门前发生的事,想到一些问题,觉得陛下对朝臣们太过纵容,而让某些大臣们忘了他们的职责!”
“哦?为什么这样说!”
“臣虽然年纪轻、见识短,但也知道,陛下为国事操劳有多辛苦,他们还有个时间喝喝酒,听听曲什么的!可是陛下却要整天为大唐谋划!殚精竭虑!这些人不仅不知道感恩,成天就知道耍嘴皮子、却不想着替陛下分忧,臣真是越想越气愤!”
“唉!如果官员都有你这份心就好了!然而朝堂不同于别的地方,你以后或许会明白的。”
赵乾元想不到他会说这些,也深有感触道。两个人的交谈,多少有了点聊天的意思。
“陛下,臣……”
“有什么就说吧!”
“臣静气不足,不适合站在朝堂上谋事,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不说,终是忍不住!您总考虑官员们的不容易,但是他们从不考虑您的辛苦,还处处给陛下添堵!这不公平!臣越想越生气,有时候真想揍他们一顿!啊,不,是替陛下好好收拾一下他们!”
“呵呵,怎么收拾?”
“臣已经让禁军把宫门外那些家伙都驱散了,不听话的通通抓起来了!”
赵乾元眉头一挑,大感意外,自己这边还没有下旨降罪,他倒是先下手了。说不高兴,也谈不上,但总有拳头落空的感觉。
“哦,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舟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虽然他们忠心于陛下,知道陛下就是最公正的人,但也不想想,陛下治理这么大的国家,又有多少大事等着陛下去圣裁决断!哪有时间管他们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就是欠收拾,臣知道陛下把他们当成人才,不舍得下手处置,可我作为臣子,看到陛下的不易,再看到他们在宫门外给您添堵,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所以就让禁军动手了!还望陛下恕罪!”
没等赵乾元表态,张舟又神情激动愤然的继续说道“臣刚才还问了一下,这些人里面最大的不过五品下阶的官员,微臣真的纳闷了!那些衙门的主官都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出来约束一下自己的部属?陛下给他们信任,让他们治理国家,可结果呢?都是吃闲饭的吗?我感觉他们分明就是在回避麻烦,逃脱责任,反而把问题都丢给陛下来解决!是不是太给脸不要脸了?想到这些,臣心里就堵得慌!”
赵乾元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张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舟没敢抬头打量,但也感觉到赵乾元的眼神,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继续说道“臣也听说了一些原因,里面的事其实很好解决,无非就是告诉这些不懂事的官员,国家只是依法办事,并没有针对谁!个别执拗的训斥几句也就有了。可是某些主官不管不问,分明就是在激化矛盾,有意让他们触怒陛下,让陛下出手替他们清除麻烦!对这个毛病惯不得!”
赵乾元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走出书案,绕到张舟身边,淡淡说了一句“陪朕出去走走!”
这是要君臣谈心的节奏,张舟连忙应承,可是没走多远,赵乾元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张舟,笑道“你干嘛腰弯的那么低?让朕还错觉身边是跟着一名太监呢!”
这话让洪喜有些尴尬,却不敢有任何不满,张舟这个御前近卫,还是第一次陪皇帝,潜意识里有些紧张,回头看一看,的确只有那些级别最低的小太监,才会躬身到自己的幅度。心里暗骂丢脸,嘴上却道“臣是觉得,自己就是陛下的一个仆从,只有为陛下分忧越多,腰板才敢直起来越多,相比之下,臣觉得自己不比这些小公公多做过些什么,所以才自知之明的做些相称的姿态。”
洪喜暗想,这位九州侯真是个天生的马屁精啊!以后必然前途无量,看来得多联络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