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有美人,那美人一袭绿袍,身姿婀娜。
就站在船头,独自一人,小舟缓缓行。
轩榭之中,四位站在角落的扈从,都没有动作,而那两位独夫,更是视若无睹。
郑政淡淡收回视线,轻笑道“看样子,洪先生应该不会来了。”
脂官瞳孔紧缩,目光慢慢转移,从水上到岸上,一切如常。
越是平常,越不平常。
傅菊饮了一杯酒,随口道“洪演不怎么样,两个儿子倒都不赖,一个被殿下称‘先生’,一个被老公爷唤之为‘后来主’。”
勇谋兼备,堪为后来主。
老公爷对那位小孙儿的赞誉,大玄王朝知道的很多。
忠心耿耿的老公爷不止一次,请命北伐,从无退缩,功勋彪炳。
二十年前,先王之所以吐血气死在龙榻之上,清流军变,也是一个原因。
谁都没有想到,清流大军居然擅自退军,那可是天子颇为倚重的股肱。
郑政有些惆怅,如果当时,领军的不是洪演,而是洪少商或者洪少章,哪一个都好,北伐定然成功了。
洪家的男人,似乎没有不知兵法的。
譬如,那只轻舟,应该就是洪少章,那位小公爷的疑兵,关键时候,也可以成为伏兵。
只是不知道,那位小公爷来没来。
龙血槐林中,渐渐有人聚拢。
人数不多,十来人,都是窥窥。
走出槐林后,以一位中年青衫人居中,身形修长,气度沉稳。
轩榭中,郑政身后,那位左眉有刀疤的汉子,同样走出。
双方对峙在水榭前,坡地之上,都没有着急动手。
中年青衫人没有掩饰修为,是位窥十青簪的大窥窥。
左眉有刀疤的汉子,咧嘴笑了笑,有得打,他这位窥九的独夫,如果杀不掉这十来个窥窥,都对不住独夫的称呼。
对方似乎只有一位窥十青簪的窥窥,其余的多是窥五窥六,有位鹰钩鼻汉子是位窥七元婴,还有位年轻人,竟然只是个窥四镜楼。
什么意思,拉一帮子杂七杂八的窥窥送死吗?
轩榭中,郑政微微摇头,刀疤有些轻敌了。
左眉有刀疤的汉子,就叫刀疤,原来的姓名,自从有了那道刀疤后,便没有再用。刀疤是从黑卒子中,千挑万选,才捡出来的一棵独夫苗子。
之所以能够走到窥九这一步,便是因为大玄王朝的着力培养。
应该算是大玄王朝的家生子,心腹,最是忠心,完全不同于招揽的独夫。
而另一位站在郑政身后,外号“麻秆”的独夫汉子,同样如此,都是大玄王朝自己培养的放心人。
只是,两人都没有跻身窥十,如果说“麻秆”还有一丝机会的话,刀疤几乎就止步于窥九了。
两人都属于郑政的亲卫,那支仅仅只有千人的“倜傥郎”。
刀疤也有个“疯子”的称号,一旦杀敌,犹如疯魔。
望向坡地的麻秆,同样看出了刀疤的轻敌,弯腰轻轻在郑政耳边道“殿下,刀疤轻敌,要不要换我来?”
郑政目光四处撒了撒,轻声道“不用,你多注意些,以防出现什么变故。”
麻秆瞥了眼湖面,有些不放心,悄声道“是不是先清理了?”
郑政轻轻摇摇头,麻秆直起身,神色警惕。
坡地之上,中年青衫人出手了,其余窥窥已经撤到两旁。
似乎要单打独斗。
刀疤身形下趴,目视前方,神色兴奋,一手扶膝,一手抓地,五指一握,攥起一把湿润泥土,放在鼻前,嗅了嗅。
愈发陶醉。
随即,一脚后蹬,猛然前冲。
便见前方中年青衫人,双手一掀,一方坚实土墙,横亘在前。
刀疤身形不停,一拳贯出,紧接着又是一拳,土墙崩碎。
中年青衫人神色依旧平静,手腕轻轻一转,就见纷乱雨线,骤然凝聚,凝实为两杆长枪,疾射而来。
一杆直射面门,一杆对准心口。
刀疤身形一滞,侧身转头,险险避开,又是一脚蹬地,再度前冲。
中年青衫人又是两杆雨线长枪,然后,便见四杆,八杆,密密麻麻,如同排兵布阵。
轻轻一指,长枪如飞蝗,呼啸而来。
刀疤双眼放光,神情振奋。
有点意思。
就见刀疤重重一跺地,拔地而起,下一瞬,便站在了如同飞蝗过境的长枪之上,整个枪阵,如有重负,猛然下坠。
一杆杆长枪凝滞不前,枪杆颤抖,嗡嗡作响。
刀疤双臂前伸,身形如弓,一个猛然下砸,便听见枪杆砰砰断裂声。
然后,便见那个面貌难看的汉子,咧嘴大笑。
中年青衫人不慌不忙,他本就没有指望这些雕虫小技,能够伤到一位独夫。
接着,便是一条土龙破土而出,面目狰狞,气势吓人,奔向那个依然站立空中的汉子。
轩榭中,都看得出那位中年青衫人,还没有真正出手,一直在消磨刀疤的锐气。
郑政身后的麻秆,一直在留意湖面动静,那位绿裙女子,仍然站立船头,若无其事,似乎在赏景。
郑政后仰了仰身子,微微侧向麻秆,笑道“你说,刀疤会不会吃亏?”
麻秆立即弯腰,恭声道“殿下明见,刀疤就这张扬的臭毛病,不吃点亏,不长记性。”
按说,独夫杀敌,讲究的就是有我无敌,一往无前,那股子与天地争雄的霸气,锐气,英雄气。
可是,刀疤杀敌总喜欢慢慢玩,尤其碰到高出一两步的对手。
根本不在乎独夫,一鼓作气的先天优势。
看那位中年青衫人,始终很平静,步步为营,应该是有所谋划。
不过刀疤虽然性子暴躁,但是,这么明显的算计,他还是看得出来。
就听站在空中的刀疤,轰然下坠,双脚踩在那条猛然而上的土龙龙头之上,一手抓龙头,一手出拳不停,哈哈笑道“好歹是位青簪的大窥窥,能不能拿出点真本事来,再这样不疼不痒,大爷可不陪你玩了。”
土龙寸寸崩碎。
龙血槐林中,游人在对峙之时,便已经一哄而散。
留下看热闹的,也不少,窥窥,武夫都有。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双方都在试探,差不多该动真格的了。
中年青衫人,终于开口说话,嗓音温厚,“既如此,那就请君入瓮!”
只见,一件浅褐色陶瓮,突然升空,气势惊人。
而后,猛然下坠,直直罩向那个目瞪口呆,前一刻还很是嚣张的,刀疤汉子。
这他娘的,是一件半仙器。
不止刀疤,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半仙器的气息,错不了!
有三位老人,就坐在郑政所在轩榭顶上,身形飘渺,若有若无。
巧了,他们也是来赏景的。
其中,一位身披黄袍,袍上有星斗的矮胖老人,讥笑道“哎呦,够下本的,半仙器都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