腴洲四位大仙尊,人尽皆知。
疯子和猴,病秧子与狗。
“张疯子”说的自然便是敕令山掌令道人,张太平,现任的张道人,同时,还是位大仙尊,而且是位独夫大仙尊。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张道人是个娃娃。
一个貌若道童,四五岁年龄的大娃娃,据说是修炼一门返璞功法的原因,而且年龄会越来越小。
关于“娃娃其腴”,天下的仙人都思考颇多。
最直观的便是一个叫“腴”的娃娃,或者一个叫“其腴”的娃娃。
另外,“腴”有肥胖的意思,照此解,就是一个胖娃娃的意思。
再者,“腴”指的就是腴洲,这样说,便很显然了,腴洲的娃娃。
三种解释,只有最后一种,算是有的放矢。
腴洲的娃娃,首当其冲,那位敕令山的大仙尊,再著名不过。
此外,就在两个时辰前,六宫之一的易宫放出消息,娃娃在东南。
腴洲东南,便是大玄王朝,便是敕令山。
这个时候,即将登位的爵公爷,似乎无需再做猜测,就是那位“张疯子”了。
对于白玉儿的讥笑,陶昌泰不以为意,漠然道“爱信不信,俺不在乎。”
下一刻,白玉儿身周,有丝丝缕缕白雾蒸腾,显而易见,这位江河大神动怒了。
几乎同时,那位瘫坐的邋遢汉子,百无聊赖的山神老爷,还有陶昌泰,目光齐齐看向白玉儿。
那位气质娴静的妇人,仿佛置身事外,只是淡淡一瞥,又继续给满嘴流油的女娃娃,轻轻擦拭嘴角。
陶昌泰咧嘴一笑,“呦,吓唬俺?想打架?你确定?”
随即,就见白雾骤然消散,白玉儿面无表情,脸色难看。
打架,白玉儿还真不是眼前汉子的对手,说句不好听的话,很不是对手。
因为那个神色玩味的汉子是个独夫,而且是个很强的独夫,想要宰了他白玉儿,实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就是那位始终不发一言,溺爱女儿的妇人,也不是他白玉儿对付得了的。
说实话,他白玉儿和陶昌泰不熟,但是他和“咿呀呀喂”这位山神老爷熟,而“咿呀呀喂”和陶昌泰很熟。
所以,白玉儿知道一些陶昌泰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他认识陶昌泰的婆娘,虽然不熟络,但是相互了解些,毕竟都是懿洲出身的江河神祇。
白玉儿明白,之所以能够进入这间雅间,一方面是“咿呀呀喂”这位山神老爷的面子,另一方面,主要是故人的念旧。
不然,陶昌泰还真未必肯让他进来。
关于他白玉儿前来的目的,无论是陶昌泰还是陶昌泰的婆娘,那位曾经的江河大神,以及“咿呀呀喂”,都知道。
无非是“争玺”的事情。
他白玉儿看重的无非是陶昌泰身为独夫的强悍战力,联手之下,在“争玺”之战中,多得一丝胜数。
没想到,他陶昌泰根本没有诚意,一点都没有。
争玺之事,自始至终,就没有承认过,在这种敏感时候,他还是口口声声说是到腴洲游山玩水。
起初,他白玉儿理解,毕竟敕令山威名太重,加之,那位“张疯子”又是位独夫大仙尊,杀力惊人,所以,任是谁都会有所忌惮。
然而,陶昌泰却一直不肯松口,这就不对了。
共谋大事,要的便是个坦诚相待。
怪不得他白玉儿生气,实在是他陶昌泰太不爽利。
那位玉带玉鞋的贵公子,换上一张笑脸,然后,看向邋遢汉子,牵强笑道“咿呀呀喂,你信?”
信什么,信他陶昌泰真的就只是在这个时候,跑到腴洲来游山玩水。
邋遢汉子想了想,神色认真,“信。”
白玉儿怔了怔,瞳孔骤缩,疑惑不解,屹崖岈巍居然信了。
那位姓名古怪的山神老爷,向白玉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是真的相信。
既然咿呀呀喂相信,那么陶昌泰便应该真的只是,凑巧,到腴洲来游山玩水了。
毕竟,屹崖岈巍对于陶昌泰很了解。
那一段往事,白玉儿还是清楚的。
那个时候,屹崖岈巍还没有输掉自己的山头,陶昌泰只是个山村的小屁孩。
那个小屁孩特别喜欢爬树,有一天,就爬到了山神老爷躺着晒太阳的那高高的树枝上。
山神老爷第一句话,就是惊叹口气的,咿呀呀喂!
没想到,那个小屁孩竟然爬得那么高。
那之后,山神老爷有意无意,便把那个小屁孩领到了独夫这条路上。
再后来,那个小屁孩就成了个虎背熊腰的壮实汉子,知道了窥窥,知道了山神老爷的真名,就叫屹崖岈巍。
那一根高高的树枝上,便经常会有两个汉子,躺着晒太阳。
陶昌泰和屹崖岈巍。
那时候的山神老爷一点都不邋遢,玉树临风。
是山神老爷带着陶昌泰,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偷看寡妇洗澡,第一次下馆子,第一次打架,还有第一次赌大小······
那都是“赌山”以前的事情。
陶昌泰第一次生气,对着屹崖岈巍大吼大叫,声嘶力竭,就是劝不住山神老爷,山神老爷赌了,不出所料,输了。
陶昌泰觉得山神老爷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他的赌运向来不好,他还是赌山。
山神老爷厌恶这片大山了,这片陶昌泰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山。
山神老爷走的那天,陶昌泰没有送行,闷在家里,喝光了家里面所有的存酒。
那以后,陶昌泰也走出了那片大山。
他走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直到遇见了那个邋遢汉子。
他问,要不要回去看看。
邋遢汉子摇头,说愿赌服输,回不去了。
他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脚步坚定。
邋遢汉子知道,他伤了心。
后来,再见面,便是形同陌路。
不过,邋遢汉子总要蹭上去,借几个鼻子钱。
白玉儿相信屹崖岈巍的判断,只是不明白陶昌泰为什么舍得下这份登圣的最大机缘。
似乎了解白玉儿的心思,汉子不再给自家的宝贝闺女夹菜,抬起头,神色和煦,缓缓道“俺知道你们的心思,‘争玺’这样的事情,关乎登圣机缘,到时候,一定是一场大战。所以,你们想拉上俺,俺是个独夫嘛,战力还是可以的。”
陶昌泰瞥了瞥角落的邋遢汉子,曾经那位玉树临风的山神老爷,随即收回目光。“如果以前,还在大山里的时候,俺肯定二话不说,一定会帮你们。但是,俺出来了,俺知道了很多,俺明白那方‘稷山玺’的意义。”
“俺当初也想着要争一争来,等清楚了‘白藤谶’的意思,俺就不再想争了。”
汉子顿了顿,“俺觉得敕令山最应该得到那方宝玺,如果那位‘一斛春’前辈,得了那方宝玺,就一定能够成圣了,可惜,那时候是‘爵公空衣’,宝玺未出。”
“要说这天底下,俺最看得起,最佩服,最敬仰的,就是敕令山。人家做事,就像人家说的那样,有正心,有诚心,规矩就是规矩。”
“俺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得上的,再说了,人家洗天下,本就担着爵公的实事,得到那方宝玺,理所应当。”
汉子郑重其事,“俺这次不但不争,俺还会帮着敕令山,如果你们要争,最好别遇到俺,俺可不会手下留情。”
白玉儿没料到,下一刻,陶昌泰转向他,说道“你应该清楚,俺之所以见你,一是因为山神老爷的面子,另外就是看在俺家婆娘的份上。俺知道,你进城那么招摇,一定是为了引起公爷府的注意。俺猜,你应该是从公爷府过来的吧。”
“俺知道,那位小公爷的师父,是礼宫的,好像叫董丁。”
“俺想试试,到时候,能不能挡下那姓董的,俺觉得,他一定会争。”
“这群老祖宗都没了,还抱着老祖宗的余荫,不肯放手的家伙,俺很看不惯。”
“俺不高兴,所以,俺要出拳。”
最后,陶昌泰,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俺觉得,天下苦六宫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