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茂，树茂，赶快出来，船队回来了！”

    还在睡梦中的王树茂被一阵喊声吵醒，仔细一听，是黄书保的声音，连忙跳下床铺，去开大门。

    “烂书包，你说什么？”

    “哎呀，磨蹭什么，船队要到了，再晚点就挤不进去了。”黄书保抓着王树茂的胳膊把他往外拽。王树茂也兴奋起来，正准备往外跑，却听见背后阿妈的声音。

    “树茂，是船队要回来了吗？”树茂阿妈从屋内急忙钻出来，头发还有些凌乱。

    “是啊，已经看到黑头船了。”黄书保脱口而出。

    “那你们快去，我收拾一下就过去。”树茂阿妈也催促起来。

    王树茂见状撒腿就跑，也顾不得阿妈叫他带上根番薯垫肚子。

    “咦？符林呢？”

    “他已经先过去了，占个位置。”

    此时的潭门小镇已热闹非凡，到处都有呼喊声，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涌向老渡口。

    王树茂两人也夹在人流中，由于他们个子不大，倒是窜得飞快。

    在渡口上岸处，符林趴在荔枝树上，瞪着大眼睛，望着同太阳一同而来的船队。最前面的是一艘领头的黑头船，三桅三帆的大帆船。太阳刚露头时，只看见荔枝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看见全貌了，雄赳赳，气昂昂，就像得胜归来的大将军。

    随后，符林又望见数艘较小的红头船陆续冒出了头。岸滩上人越聚越多，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们。

    “红头船也来啦！”符林大喊一声，码头上顿时欢呼声一片。

    黄书保两人也挤到了符林所在的荔枝树下面，由于个子不够高，根本看不见海面上的情况，只好对符林喊“你下来，让我们上去看看。”

    符林低头见是黄书保他们，立马滑下杆来，黄书保立马爬了上去。

    “怎么样？船队快到大潭了吗？”王树茂急切地问符林。

    符林点头回答说红头船已经好几艘都出现了，离大潭还要一段时间。

    通红的太阳跃出了海面，霞光万丈。海水已经漫到了海堤，船队似乎加快了速度，黑头船升起了大红旗。岸边的人们也不惧那开始有些刺眼的阳光，拼命睁眼瞧着。

    渔船逐渐靠近，即将进入大潭。离码头较远的人们纷纷沿海堤小跑起来，往码头靠拢。

    船上的男人们也兴奋起来，高声呼和，手舞足蹈起来。船长们也满心欢喜，但仍不忘指挥航行。

    “落帆！”

    阿班们听闻后，赶忙解开帆绳，将主桅和前桅依次落了下来。负责停泊锚锭的船缆们也准备好了。驾驶舱里的航工一刻也未放松，越是靠近岸边，也是要小心谨慎，一来要看准航道，二来要避免碰撞到到其他船只。潭门港只不过是上游灌溉水渠的排出口，说白了就是一条河流，海水一涨就会倒流，河床就会被海水淹没。退潮时，码头对面的排港村民还能在河床里走。大渔船是开不进去渔港的，只能停在大潭处，就是渔港的外面。

    很快，老练的船家们已经缓缓停下渔船，放下了船上大大小小的舢板，船员们将大船上的鱼获成筐成筐的装在了舢板上。一条舢板两三个人，慢慢朝码头岸滩陆陆续续停靠下来。一靠岸，岸滩上的女人和孩子们彻底沸腾起来，尤其是那些见到了自己男人的女人们，更是既激动又担心的挤上前去。

    黄书保从树上跳了下来，也顾不得王树茂两个，直奔他阿爸的船。

    王树茂和符林没有过去，他们还没看到阿爸在哪一艘。前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两人只好留在原地，王树茂再次爬上枝头，搜寻着阿爸的身影。符林也焦急地蹦着往岸滩上瞧。

    “符林，我看见你阿爸了，在那！”王树茂指着一艘小船喊道。

    “哪艘？哪艘？”

    “那，那，从这边数第三艘，他在船上卸货。”

    符林一听，撒腿就跑。

    王树茂继续张望着，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瞧见哥哥，也利索地跳下树，跑了过去。

    王树茂从人堆中挣扎了老半天才到他哥渔船跟前，哥哥正在从船舱里搬运鱼获到岸滩上。

    “哥，哥，哥！”

    王树茂的哥哥王兆林听见了王树茂的声音后，往船下打量，看见王树茂后大声说“树茂，你来啦，阿妈呢？”

    “她应该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自己先来的。阿爸呢？”

    王树茂始终没看见阿爸，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噢，他在隔壁船上，你先去看看吧，我这边还要忙着卸货。”王兆林说完又继续忙碌了。

    王树茂赶忙跑到旁边的船下，发现阿爸已经下了船，正在指挥船员们把鱼获搬上岸。虽然不想打搅他，但仍忍不住跑到阿爸身旁。

    阿爸也看见了王树茂，冲他笑了笑，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王树茂机灵地说“阿妈快来溜。”阿爸听了不禁咧嘴笑。

    “王大哥，嫂子给你铺床去喽！”一个刚把海参搬上岸边的船员打趣到。

    “赶紧搬，你婆娘等着急了就要跟人跑了。”树茂阿爸也笑骂回去。

    “哎，王大哥，怎么说话的？我男人我可稀罕呢，才不会跑。”忽然，人群中挤出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妇女，板着脸，指着树茂阿爸说。

    可话一说完，就噗嗤一笑。树茂阿爸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又跟她说“嫂子，这趟出海，亚海可是撞大运了，捡了好几框梅花参。你打算用什么犒劳他啊？”

    一旁王树茂听了，插了一句“铺好床铺呗。”

    “嘿，你个小鬼头，懂什么啊？”亚海嫂轻轻啐了一句。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听了都爽朗地笑了。

    此时的潭门港湾真是热闹非凡，呼来喝去、打情骂俏、小孩啼哭，各种声音搅在一起，伴随着海浪声传向远方。

    谁也没注意到，离码头不远的海堤上伫立着一位老人，是潭门婆。羸弱瘦小的身子摇摇欲坠。望着老渡口，她开口唱起了古老的潭门渔歌

    “从三脚就扬帆

    一路顺风回到潭门港

    立即升旗最红红

    当时立即推艇

    一路摇艇到海岸

    路人闻见甚喜欢

    众人一起出外访

    挤到树头都塌方

    小孩知了走清串

    亲戚知了都做笠

    一些蚵筋都分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