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意从意欢阁回来后,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蒋姨娘疑心她受了欺负,细问之下,郑令意又说没有,又拿了首饰出来给她瞧。
蒋姨娘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安慰自己说是姐儿大了,有伤春悲秋的心事了。
郑令意这几日在房中依旧是翻看着那本《食疗本草》,都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还真是有些道理。
只是她手上这一章,已经看了一上午了,也不知她在其中看出了什么花儿?
听见门口有粗鲁而莽撞的声响,郑令意快快的将这本书扔到了桌布遮拦的茶桌底下,还用脚踩住了。
果不其然,见到郑秋秋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是不是你在三姐姐跟前说我什么坏话了,怎么叫了你去,反而没叫我。”
郑秋秋还没张嘴之前,郑令意就知道她会因这事而闹一场。
“那天在安和居,我离三姐姐近,她瞧见我,顺嘴就说了,妹妹运道好罢了。”郑令意绞着手指,一脸怯色的斟酌道。
郑秋秋想起自己那日的确离郑燕如有些远,难怪郑燕如一时想不起来自己。
想到这儿,她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口气依旧生硬,道:“你得了什么首饰,拿来我瞧瞧。”
郑令意随手就从身后的梳妆台上取来了一个小匣子,拿出了那三样首饰。
那珍珠耳坠子,郑秋秋只扫了一眼就面露嫌弃。
百合捧鬓,白玉挑心又太素净了些,郑秋秋看不上眼。
她拧着眉头怒道:“你打量着诓我呢?你明明有四件首饰,比旁人都多!”
郑令意心道,郑秋秋知道自己得了首饰倒不奇怪,可是谁有意说的这般详细呢?还特意挑了自己出来?
郑令意又从床褥底下掏出那个眉勒来,玛瑙宝石那一面朝下,道:“努,不就是这个。三姐姐知道我病了几日,特意吩咐我要戴着御寒。”
还以为郑令意这儿会有什么好东西,挑了这样的穷酸货色回来还沾沾自喜,郑秋秋撇了撇嘴。
今日她陪着姨娘去给鲁氏侍疾,她被安排在偏厅等待,听见门外知夏对丹朱说了几句闲话。
说的就是郑秧秧、郑莹莹和郑令意三人得首饰的事情,她这才急急忙忙的来了。
空手而归,显得有些没面子,郑秋秋索性坐下了,大大咧咧的拿起郑燕如桌上的油炸南瓜红豆饼吃了起来。
“那是……
那是蒋姨娘拿绣品跟大厨房换的东西,郑令意吃了一个,剩下的是留给郑嫦嫦和郑绵绵的。
万姨娘和蒋姨娘将她们带去椒园玩了,只等着回来吃呢。
郑令意心里很生气,却不得不咽下了,装出一副不敢反抗的可怜样子来。
郑秋秋十分得意,故意仰着头道:“怎么了?姐姐吃你一个饼子不行吗?小心我在大夫人跟前告你们。”
“大夫人这几日是不是不大舒服?”郑令意轻声问道。
郑秋秋睇了她一眼,大惊小怪的说:“你连这都不知道?”
郑令意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郑秋秋瞧见郑令意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心里很是舒坦,大发慈悲的说:“夫人睡得不大好,夜里总会发梦,白日更是没什么精神,我姨娘这两日都在侍疾呢!”
侍疾,一贯是信赖的人才能做的,郑秋秋心中得意之处也正是这一点。
‘鲁氏病了?’郑令意心头一跳,面上却十分木讷,垂下眸子,道:“郭姨娘是安和居出来的,自然与大夫人亲近些。”
这话说到郑秋秋心坎上了,她笑了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眼力的。”
郑令意没言语,只是将桌上的首饰一件件放回匣子里。
郑秋秋来这闹了一番,吃饱喝足,临走时还把剩下的一个南瓜红豆饼也给拿走了。
郑令意阻拦不过她,憋了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郑令意弯腰从桌下取出那本《食疗本草》来,翻到她一直停留的那一章,极轻的喃喃自语道:“病了,就要吃药。”
鲁氏这病,其实并不十分严重。
大夫说不过是近来忧思过甚,再加上受了些凉,才会导致体虚难眠,好好休息几日也就是了。
俏朱此番正端了晾的正好的汤药,服侍鲁氏喝下,刚喝了浅浅半碗,就见丹朱喜滋滋的进来,道:“夫人,大姐儿回来了。”
鲁氏喜出望外,嘴里却埋怨道:“不是别让你们告诉她吗?”
丹朱笑道:“夫人,我们没说。许是大姐儿自己从哪儿知晓的。”
郑燕回穿着一件芍药色的斗篷,竟是梨花带雨般哭着进来的,她一进门便奔向鲁氏,伏在她膝头哭道:“娘,女儿好苦啊!”
鲁氏心下又急又怕,生怕女儿出来什么事儿,心头顿时传来一阵抽痛。
丹朱连忙道:“大姐儿快别哭了!夫人这几日正病着呢!”
郑燕回猛地一抬首,见鲁氏往后仰着身子,满脸痛楚之色,一下也慌了神,忙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娘只是见你哭的难受,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心里急得很。”鲁氏缓过气来,道。
郑燕回擦了擦眼泪,哭丧着脸,道:“王立业这个混账,竟敢纳妾。”
鲁氏大松一口气,方才郑燕回这般哭哭啼啼的,她还以为王家闹出什么官司来了呢。
“纳妾就纳妾吧。这妾室的身契在你手里捏着,有个什么不痛快的,打发了就是。”鲁氏接过俏朱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郑燕回没看见鲁氏这喝药的动作,激动的说:“王立业要纳的是他表妹!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我婆婆是她的亲姨母!这是一般妾室吗?他还说要纳做贵妾!”
鲁氏这才警醒了起来,道:“当真?”
“我骗您做什么?”郑燕回焦急道:“那些个妾室通房我都捏在手里,我怕什么?只是这一个,当真是不好对付的!”
鲁氏握着郑燕回的手,正色道:“那表妹的身家,你可查清了?”
“那贱人叫做朱娇娇,她母亲出自阜阳薛家,与我婆母是同胞姊妹。这朱娇娇幼时就在王家住过一段时日,那时我婆母就起了亲上加亲的念头。只是朱家家道中落,如今只有个嫡子在朝中做个八品芝麻小官。朱娇娇这才没能做成王家主母!”
郑燕回说得清清楚楚,显然是一早摸清了底细。
鲁氏赞许的点了点头,又气愤道:“王家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郑燕回又开始掉眼泪了,道:“娘,我该如何是好?”
“你在姑爷跟前没露出破绽吧?”鲁氏问。
郑燕回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哭了一场,也没闹。王立业心中起了愧疚,还补给我一间铺子,一个庄子呢。”
鲁氏‘嗯’了一声,道:“不亏是我教出来的女儿!这旁的事儿你别管了,只管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来,哄得姑爷多愧疚就是了。至于旁的,娘亲会替你料理干净。”
郑燕回这才破涕为笑,搂着鲁氏撒娇卖痴,道:“娘亲真好,有娘亲在我就安心了。”
鲁氏慈爱的搂着郑燕回,可是眼神落到别处,却是一片冰冷。
丹朱窥着鲁氏神色,心道那朱娇娇的命数可要起变故了。
送走郑燕回后,鲁氏便觉头昏脑涨,刚想起身回内室,却一个站不稳,重重的跌在丹朱身上。
丹朱赶紧呼救,引来方才去送郑燕回的俏朱,她忍痛与俏朱一道将鲁氏扶起。
鲁氏并没有受伤,可丹朱却崴了脚,不过送鲁氏回房的这会子功夫,脚踝已经肿胀的像个大馒头。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丹朱得了几日休息,又得了鲁氏的赏赐,只是弄得俏朱有些不痛快,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丹朱和俏朱虽是鲁氏跟前的大丫鬟,但有些事儿她们还是够不上格。
瞧这几日,花姑姑时常在安和居门口走动,每每都与鲁氏在屋内待上半日,只有俏朱一人进去伺候茶水。
这情景过了小半月,丹朱的脚也好的差不离了,便又去了鲁氏跟前伺候。
丹朱和俏朱两个丫鬟,鲁氏到底是看重丹朱一些。
俏朱的性子躁,放出去训斥下人,打骂姨娘庶女倒是极痛快的,只是说起话来,不如丹朱顺耳。
“你也不多休息几日。”鲁氏就着丹朱的手喝了药,用帕子擦了擦嘴,道。
“奴婢想夫人了。”丹朱抿着笑,道。
鲁氏睇了她一眼,道:“喝了几日苦药,怎么嘴反倒是甜了?”
话音刚落,只见花姑姑穿着一身鸦色素衣走了进来。
她头上戴着一个莲花女冠,一副居家道姑的打扮。
丹朱对花姑姑有些畏惧,便垂着眸子立在一旁,收拾着药碗。
花姑姑十分利索的走到鲁氏身边,轻声道:“夫人,事儿已经了了。”
鲁氏道:“没留下什么尾巴吧?”
“没有,那人是外地的,在京城混不下去了,也正准备要回去呢。我封的银子足够他的路费了。”花姑姑道。
只见鲁氏点了点头,对花姑姑道:“花穗,幸好母亲把你给了我。”
剩下的话,丹朱没有再听,她端着药碗福了福,毫不留恋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