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谢婷婷,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知道谢婷婷其实是个骨子里单纯到爆的姑娘,对人也很好,就是傻。当然我也傻,轮不到我说她,我也不知道个好赖。
她管我叫一声姐,我也想拿她当妹妹看,可是抱歉,这事情我还是做不到。而且我觉得,这本来就是她干哥的责任。
我在屏幕上敲,“没什么了。”
王昭阳说:“你说吧,能帮的我会尽力。”
也许放假时间长了,他真不拿自己当老师了,现在说话口气都不是老师怎么样老师怎么样了。也许是在网络世界里,人与人之间多了一些平等,也就下意识忘了这么层关系。
但我真的说不出口。
我说没什么事了,王昭阳倒是很了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需要用钱?”
我懵,在犹豫既然人家主动说出来了,我顺坡下驴?但很快他又说了句,“需要钱就直接跟我说,多的没有,小忙肯定能帮你的。”
他这么一说,我冷觉得自己此刻特别没有尊严,现在问他张口要钱,已经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而是个赤裸裸的面子问题。
我是个要面子的人。
我心痛地发过去“没事了”三个字。王昭阳等了等,说:“那你有需要找我。”
“嗯。”
这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他没再说其它的。其实我挺想开个视频过去看看他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我也想问问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可是看到资料位置现实他已经进入QQ游戏QQ堂游戏中,放弃了。
QQ堂,不是和泡泡堂差不多的么。我点进去,用自己的QQ号在新手区转了一圈儿,虽然都是一样的玩意儿,但是游戏环境当然还是一直玩儿的顺手,于是我退出来了,继续和谢婷婷一起泡泡堂。
谢婷婷这会儿也不抽烟了,就是一会儿一呕的,哎,看着真糟心。
最近也见了几个来上网的老同学,前几天到学校这边拿录取通知书的,有些同学家里邮寄地址不方便,就会写学校这边的地址。
他们看到我在网吧,我也坦言,现在是这里的收银。我想我高考第一场没去,和填志愿没出现的事儿,很多人应该知道。
其实很正常,不是每个人高三毕业了都会上大学,即便拿到通知书的,也不一定每个都会去上。
我倒是有点好奇,王昭阳说帮我填了志愿,填的是哪里,这个志愿是不可以别人给填报的呀,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不过他也算个有后台的人,校长的儿子,没准儿有自己的操作方法,或者只要不被发现,都无所谓,反正我不会上。
我也没有接到任何让我去拿录取通知书的消息,事情大概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送别前同学有场聚会,有人在QQ上通知过我,我说我要上班,于是没去。我确实要上班,但我本来也不想去。
我不想看着别人飞向更高的起点,而我只能认命窝在这小小网吧里,干些三教九流的工作,和些三教九流的人相处。
那天下班以后,我依然在网吧坐着打游戏,右下角洋葱头像闪烁,王昭阳问我在干嘛。我挺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
但我好面子,是喜欢装冷淡的,于是发过去,“泡泡堂。”
“哪个区?”
我告诉他大区,王昭阳很快开了个房间,让我找过去,凑齐四个人,我们开始厮杀。我不是晕么,就忘了选队伍了,和王昭阳不是一个队的。
这边玩儿着玩儿着,我队友掉线了,就我一个人杀对面两个。我还杀毛线啊,到处都是泡泡是炸弹,只能没完没了地跑。
然后王昭阳那个小人不动了,屏幕上出现他打的字,“躲,我帮你堵他。”
后来那货被王昭阳堵死了,下线的时候骂了句“傻逼”。
我在这边闷闷地乐,场面上能被炸光的障碍物都没有了,就剩下我们俩光秃秃的小人儿了,一个红色一个蓝色的。
王昭阳的小人儿蹭蹭跑到我面前,围着我打了几个转,我也就围着他打转。不知道我们俩玩儿啥呢,反正转了半天。
快到时间了,王昭阳站在我旁边停下,“来,炸我。”
我有点不忍心,但要到时间了,我还想赢,在他身边放了个炸弹,站到另一边,看着他被自己炸死。
心里怎么这么高兴。
玩儿了很久,再进一局的时候,王昭阳特地换了个地图,进去以后让我别动。然后他进去把障碍物炸光。屏幕上打字,“站过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我站到他指定的位置,他的小人儿围着我打转,速度那个快啊,蹭蹭地吐泡泡,愣是吐出来一个心形。
吐完最后一个泡泡,他就跑角落去了,然后那些泡泡齐刷刷炸了啊,我在中间被炸的金花四溅啊!
屏幕上:哈哈哈哈。
我:骗子,阴我!
玩儿游戏我真不是他的对手,不管是技术还是心机。
其实我挺想停下来跟他说说话的,可是他忽然一句,“不玩了,睡觉了。”说走就走,连QQ头像都跟着黑了。
我看着黑下去的头像,很失落。
越是这样,我每天下班越不着急回家,就等着他什么时候找我。其实总共我们也就一起玩了三次,我很珍惜。他不跟我聊天,只当个玩伴,我不敢抱有其它的幻想。
只是每当他闲下来,用小人跟我在屏幕上打转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幸福。觉得那个蓝色的小人,是红色小人的归属。
谢婷婷的孩子还是打掉了,直到最后她干哥也没弄到钱,最后还是被家里知道了。家里拿钱让她去做的。
这事儿以后,我对她干哥的意见就相当的大,可是人家谢婷婷没感觉,各种能体谅,我也不好说啥。
怀着这种大意见,我最近见他干哥就浑身不痛快。谢婷婷打胎后一个星期,也就是八月多,很多同学都打包好东西要去上大学了。
和我们混的这帮痞子里,也有个要走人的。几个人跑到一海边一山头上,弄了箱啤酒,两瓶一斤装的二锅头,几个小菜,在这里喝了一顿。
谢婷婷这身体不能喝酒啊,可是她又跟干哥闹别扭,想喝。我心情不好,我也想喝,我说:“那你别喝了,你想喝的,我都帮你喝了吧。等我多了,你好给我弄回网吧。”
谢婷婷说行。
后来我就喝多了,其实也没多成什么样,就是晕,走路有点打漂,但至少是认识回去的路的。
至于他们送行说了什么,我不关心。
我就是觉得我不开心,我不服。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大人喜欢问你一句话,“你长大有什么理想啊?”
有要当医生的,有要当科学家的,还有要当老师警察的。我,那个稚嫩的声音说,“我长大以后要上大学。”
因为大人们总是说,“这个孩子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上大学。”
原来上大学和聪明不聪明,没有特别直接的关系,和钱才有正儿八经的关系。
谁特么说我不想上大学,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谢婷婷她妈说,“只要你愿意上,家里给你花多少钱都无所谓。”谢婷婷那烂成绩。我们班一没妈的孩子,他爸说:“只要有学校,钱不是问题,钱是赚不完的。”
王昭阳说,你以后肯定比她们都有出息。
放屁,原来有些话,真就只是当做鼓励说说而已。我砸了一空酒瓶子,把谢婷婷他们吓得一愣一愣,都说我喝多了。
我真没多,我就是郁闷。
大家说走,我走在最前面,一个人,也不想让谢婷婷陪。顺手揪了片树叶,在手里撕成一条一条,捏了一手绿色的汁液。
谁懂我悲伤?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全世界最特别的女孩儿,只是没人懂我。
到了网吧,在一小间儿里,我不想睡觉,开机上网。谢婷婷因为瓶矿泉水在和她哥吵架,另一哥们儿在视频和自己的女神甜蜜,说那些让人想吐的话。
我穿着条短裤,桌子下面,蚊子前赴后继地在叮咬我的大腿。
我挠啊挠啊挠,觉得整个世界就是这么个闷热的盒子,它把我憋在里面,不让我生不让我死。
但网络是无线自由的。
刚把QQ登上,就蹦进了洋葱头像的消息,王昭阳找我,“在么,看见给我留言。”
我傻傻地回了个“哦”。
王昭阳此刻也确实在线,头像蹭一下就亮了,“在哪儿?”
“网吧。”
“你通知书到了。”他说。
我一愣,哪来的通知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通知书?到了也没有用啊。我还没反应过来,王昭阳说,“别走,我正好有空给你送过去。”
然后下线了。
我喝酒了啊,懵懵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在等待王昭阳的过程里,晕头巴脑地动着鼠标,感觉快睡着了。
旁边的伙计给我丢了一根烟,意思是提提神。
喝酒了抽烟很来劲儿,喝酒了会特别能抽烟,其实我也没什么烟瘾。就是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这烟刚点上吐了一口云雾,小间的门口就出现了个人,就那么皱着眉头,用严厉苛责的目光看着我。
那一刻,我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什么叫失望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