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 作者:它似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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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不熄 作者:它似蜜
,我们也懂。
“比预计早到了十分钟,时间不紧,计划是等我和阿姐站到高处的缓冲坡上,司机和余翔再回来接我母亲,我们一起进屋找父亲,给大哥喝饯行酒。但当时雨实在是太大了,平衡也很难把握,我举着伞,余翔没有看清前面,我的眉骨撞到拐角的墙棱上,”黄煜斐指了一下断眉,又埋头,蹭了蹭李枳的毛衣,“不知道怎么撞那么狠,眼睛立刻被血糊住了,差一点掉进洪水。他们都非常着急,尤其是阿姐,到了高处就一直在看我的伤,余翔和司机都围着我转。但谁也看不清楚什么。其实不疼,脚下也没水了,很安全,我一直往母亲的方向看。隔了大概五十米的距离,没有太多光,很模糊,我只是看得见她。
“她也着急了,她大概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十分钟马上用完,我们也许会迟到——她最受不了这种倒计时的感觉。甚至不管衣服头发会湿掉三房会丢脸,直接从防洪工事里面爬出来,提着长裙摆,她一定是想沿着刚才的装饰带朝我们这边走。”黄煜斐抿住嘴,惯有的微笑早已凝固,“感觉全澳门的积水都流到这边了。我看见水漫到她胸口,我一直在叫她先回去,我说我没事的,阿姐和我一起大叫,可是再大声她也没有从雨声中听见我们。她肯定担心我脑袋受了重伤要变傻子吧。
“妈妈那天还穿了好高的高跟鞋。她给阿姐挑的都是舒适的,给自己就不一样。她总说,年轻的时候走红毯,更高的也穿过啊。她一辈子都在努力保持优雅,虽然很累,很难,也教育我和阿姐要做优雅的人,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李枳被他攥着的那只手,指尖已经勒得发白。太紧了,李枳也感觉到疼,可这疼痛多半不是来自于手。
李枳用心看着他:“哥,咱们缓缓吧。”
“没事的,马上就说到重点,”黄煜斐飞快地回看李枳一眼,然后便合上眼皮,在他腿上躺得安宁,“其实一直走过来就算累,危险也不大。可当时莫名其妙地我突然感到害怕。我看到母亲走了两步,忽然僵在那里,她好像哭了,好像在对我们说着什么,可是完全听不见。
“然后她就转身,对着装饰带侧面,更深的洪水。
“不是正常的状态,她大概……那一瞬间心理出现了转变。就一晃眼。
“……母亲穿着白裙子,走进洪水里,先是走,后来就被淹没,几秒的事,我很快就看不见她了。那个地方的落差,确实能形成一个小型湖泊呢。
“后来清理现场的时候,母亲的尸体他们告诉我说没找到,也没有人解释,我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走进洪水,杀掉自己,”黄煜斐猛地睁眼,其中有亮光,“但后来我想通了,这并不是什么偶然,只是一种爆发。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是被折磨出来的,从我记事起,就有。她当时很担心我,也很担心迟到,被全家人另眼相看甚至被父亲质问,她一定怕极了。她在高压环境下就是容易失控。她平时会自残,也经常说想去死,悄悄地,对阿姐讲,我偷听到了。阿姐会安慰她,可是妈妈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去安慰。
“抑郁症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疾病,但对于她来说,就不一样了。大年夜,所以人聚在一起,电视里的晚会突然切换成她当演员时,被导演猥亵的八卦,甚至录像,我们家门口无端被人放上纸钱、纸人,半夜有恶狗对着我们家的窗户叫,祭祖的时候大房的孙辈都比我们排位靠前……这些都是经常发生的,都是诱因。所以这些坏事是谁做的呢?当时我不知道,可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谋杀,蓄谋已久的。就是有人要逼我妈妈疯掉,然后去死。”
李枳看见黄煜斐眼中的亮光,感到什么很沉很锋利的东西扑面而来,压在肩上。那双眼睛越亮也就越漆黑。李枳集中精力捱下眼泪,他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表现出任何脆弱。他尽力安静地倾听。
“有关这一点,阿姐一定也很清楚。当时我挣扎,我想去救妈妈,因为她不见了。但被阿姐死死拉着,她勒住我的脖子,‘你救不了!’她喊的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太矮小,被三个人制住我根本动弹不得,心里非常恨。我把阿姐的手臂咬出了血。
“什么也没有改变。我们都很弱。司机不敢下去,怕被冲走,怕触电,阿翔要下去,一样被阿姐拦。就这样我的母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骨灰,没有坟墓。到最后她只有一个牌位一个空冢。荒谬到不像真的。我做的所有,只是当了一个旁观者,任由她消失掉。如果我没有不长眼撞到头,他们就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许母亲就不会着急,不会突然崩溃,她会成功地被接过来,安全地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提早了十分钟啊。本来不用迟到挨骂的啊。
“也不能怪阿姐。她是在救我,就像她总是阻止我‘做傻事’。我当时基本呆掉了,做梦一样,不想离开那个斜坡,然后被余翔拎进那栋红楼。感觉就像突然看见自己的一只手被砍下来,低头,就看见它漂到洪水里。但在堂屋里见到父亲的一刻我就醒了,宴会早就开始,他被簇拥着,却冷着脸,果然在质问我们为什么迟到。电视里放的、人嘴里唱的歌曲,都停下来,千千阙歌。认识的不认识的亲友都不喝酒了,非常静,只有他的质问。
“可他没有问我的母亲去了哪里。我和阿姐跪下来,像狗一样。阿姐哭得没有办法停下。我没有哭,只是快喘不上气。周围的所有人都好像鬼。阿姐把我挡在后面,她只有十六岁,她也快吓傻了,她也很冷,一直在打激灵,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为什么迟到。然后父亲听懂了,他叫了几个菲佣出去捞捞。
“没错,就是这个词。他用的是‘捞捞’。他甚至不想动用自己的马仔。之后饯别宴继续进行,但我不需要再表演什么节目了。我和阿姐被关在两个屋子里,看不见彼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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