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智明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往杨凌家,一路上他的大脑里全部是父亲去世前无耐的劝阻:“明儿,你生日我送你台照相机。你表姐说,你喜欢你们班的王浅浅,整天盯着人家看,人家走哪你跟到那。你不要这样下去了,我呢,最近因为学校的事,因为你的事心情不好,喝酒多,也不少打你……”智明脑子里很乱很乱,王浅浅、爸爸、还有前天晚上的生日,是狂欢?还是催命?父亲突然从这个世界离开了,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迷恋王浅浅?
智明一路恍恍惚惚的,他去到杨凌家然后和杨凌几个人默默地来到学校。
王浅浅早早地来到了学校,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急切地等待着智明。智明来的比往常晚,他从王浅浅的身边走过的时候满眼的空洞,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默默地坐下。
四月的天气,校外的法国梧桐树上长满了圆圆的绒绒的果序,它们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摆,甚是好看。
哗哗……当落山风吹过,这声音像少年的呜咽声,有人驻足静静地听,有人回头默默地望!我们在最稚嫩的年纪做了最叛逆的事,我们相信勇敢无畏就是真理,我们有着阳光般的热血,但谁曾留意过我们的伤痛,我们把悲伤交给春风,交给秋雨,交给一路所承载的风景!
智明来了以后便默默地蹲在桌子下面烧作业纸,他一边烧一边发出与他这个年龄很不相符的笑声,听起来很苦涩。对于他的怪异举动,几位任课老师都视而不见,而男生们也蹲在地上与他一起烧作业本一起肆意地干笑。智明在自己的座位下点火不过瘾,还让胖子把他点着的纸团踢向白度,白度再踢向浅浅,这似乎成了他们眼下的乐趣。
在一个午后,这群白衣少年去往校外的法国梧桐树下,他们从树上摘取了大量的果序然后带了些柴油。于是在课间,在自习课上,男生们点燃浸满了柴油的果序,一个个果序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在教室里肆意的滚动。智明蹲在教室后面一个一个地点,胖子把点好的火球踢到白度的身后,白度一抬脚直接踢到了浅浅和叶子的身后,有的直接滚到了第二排第一排。
“很热!”浅浅和叶子在座位上如坐蒸笼,她俩互相说:“热死了!”蹲在教室后面的智明和胖子听了,便哈哈大笑,他们毫不顾忌正在讲课的林老师。
浅浅穿的衣服本来就厚,在火团的慢慢烘烤下她的身上开始出汗,她不断地转过身去看凳子下的火团,并愤怒地骂白度:“你该死了!”
“怎么给你烤火你还骂我?”白度嬉笑着说。
“去死吧!”
白度听了,就待在座位上静静地笑。
浅浅热死了,她望着凳子下面不断滚过来的火球或燃烧着的纸团她的心里思绪万千。她越来越觉得智明的反常肯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智明蹲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地烧着,这是他给父亲独自举行的火祭,他一遍又一遍地烧着自己的作业本,胖子的作业本,甚至还有白度从浅浅那里抢来的作业本,还有一个个梧桐树上的果序,他让白度把这些燃烧着的火球踢到浅浅的跟前,希望浅浅与自己一同追祭自己的父亲。
这火是绝望和痛悔的沉默,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他生日的那天,他收到了平生最期待的礼物,也失去平生最亲的父亲。
叛逆,不听话、辍学、学习下降、早恋、喝酒还有上网吧,他从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变成了老师和众人眼中的差生人渣。要不要就此堕落下去,他蹲在地上陷入了绝望。
浅浅的身后不断地涌来火球,浅浅越来越热。她感到厌烦,她不明白智明究竟是怎么了!叶子侧了侧身小声对浅浅说:“智明的父亲前天夜里喝酒酒精中毒死了!”
“怎么会喝酒喝死?”
“嘘……”叶子看了看身后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把这个消息封闭的很严,谁也不让说,还交代不准让你知道,谁说出去打死谁,班里没人敢说!”
浅浅很震惊,她不明白智明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一直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林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她望着教室后面智明的课桌下飘起的浓浓烟雾,愤怒地扔掉手中的粉笔头走下讲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教室后面使劲地用巴掌打智明和胖子。
全班的同学都转过头去看,浅浅没有,因为浅浅已经被智明不断从桌子下面传来的火球折磨的头昏脑涨,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耳边不断地传来沉重的巴掌声还有林老师恨铁不成钢的骂声:“智明,你就这样下去是不是?你对得起你的家人吗?……”林老师打骂完毕,便拧着智明和胖子的耳朵把他俩往门外拽。
浅浅回头朝教室后面看了一眼,智明和胖子都没有穿上衣,林老师怒气冲冲地拧着他们的耳朵,气愤地说:“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光着个膀子,烧纸烧的很热是吧!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你发什么神经?让你坐前排你不作,你非得做后排。做后排你又不学习,你——你真是越来越倒出越来越不可救药了!”
浅浅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她认为智明和胖子太过分了,玩的太过火了,林老师教训的是。这是上课时间,林老师又训了他俩几句便回教室里上课了。
下课后,智明和胖子两人默默地走进教室。智明依旧蹲在地上没完没了地烧作业本,杨凌卫军等人也参与了其中,他们把点着的纸片肆意的乱扔,教室里到处都是火光浓烟,还有地上也是不断滚来滚去的火球。女生们吓坏了,她们尖叫着离开了教室,浅浅没有离开教室,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陪着这个少年和他的朋友们发疯。
她的头顶不断有燃烧的纸片飞过,她的脚下不断的有滚动的火球窜来,教室里到处是灰色的烟雾和男生们肆意的笑声。
杨凌边点火球边回避着王浅浅对身边的一些人说:“明儿说了,这件事不准说出去,还不能告诉王浅浅,谁说出去,他就打死谁。你们听见没有!”
浅浅听到了杨凌的话,她转过头去看向杨凌,杨凌立马闭上了嘴巴然后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要瞒着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浅浅要抓狂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自己却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天气越来越热,智明上课的时间蹲在教室后面烧纸,放学了就跟着杨凌等人去北干渠游泳。他们的行为被班主任知道了,班主任便在课堂上说:“我听说最近咱们班有几个男生天天中午一放学就去北干渠洗澡,现在是几月份,怎么了,是不是热死了。这个问题林老师说过几次了,不听是不是。智明,你给我站起来。我问你,水那么凉你洗什么啊,哼!你还天天洗,你身上就那么脏是不是,干渠的水那么深,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想洗回家洗去!”
智明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不语。
后来的一天中午,校长骑着自行车从北干渠经过,他无意中瞟见杨凌等人在北干渠洗澡,他震惊极了,当场命令他们几个穿好衣服上岸,然后像赶羊似的把他们几个赶回了学校。
校长对智明的印象很深,因为智明的父亲是教师,他认识智明的父亲。
在一个星期一的早上,学生们唱完国歌升完国旗后,校长站在国旗下严厉地批评了三一班男生去北干渠游泳的事。他说:“前几天,我来学校的路上看见三一班的几个男生在北干渠洗澡,北干渠的水深几十米,绿幽幽的水面看不见低,你们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跳进水里淹死了怎么办。这不,前几天理张一中的男生在放学后从北干渠上过,北干渠的路本来就不好,他一不小心车子一滑掉渠里淹死了。”
“那是他不会游泳!”杨凌在人群里说。
“会游泳怎么啦!”校长反问杨凌:“你没听说过很多会游泳的人一头扎进水里被冷水激死的,干渠里经常死的那些人还不都是会游泳的?……”
这个会议校长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散会后校长规定:以后中午进校后不准再出校门一步,谁敢违反规定就惩罚谁。
自此之后,智明和杨凌等人便很少再去北干渠洗澡。因为校长说了,放学和上学的时间段他会经常路过北干渠,要是再让他捉到,定不轻饶。
在花田直高校外的十字路口不远处有个小卖部和一个小药房。小卖部的门外种着成排的法国梧桐,法国梧桐上的果序挂满了梧桐树,地上、树上入目都是。小卖部的对面是一个红砖厕所,花田直高的学生喜欢舍近求远来这里上厕所,因为走出校门的感觉很爽,那代表着自由。浅浅每天很少喝水,所以她很少上厕所。
杨凌和智明等男生依旧会从校外的法国梧桐树下捡树上掉落的果序,然后浸满了柴油在教室里做火球玩,他们的这种做法估计是当代八零后的不为人知的独创,智明起初在教室里点纸是为了祭奠父亲,后来从点纸到点火球已经升级到了疯狂的火祭,浅浅起初能理解他因为失去父亲的异常表现,但到了后来她认为他们太过分太疯狂。
在年少的时候,
我们做过太多疯狂的事情,
辍学、早恋、喝酒、抽烟、甚至还屡次砸了班主任的窗户,
我们无知者无惧又无畏
直到有一天
其中的一个同伴失去了至亲
我们陪他一起痛苦,一块火祭亲人
那个年代的疯狂
那个年代做下的一切
是我们的特写,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
——王浅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