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剑此刻被围攻得毫无招架之功,更别说还手之力,他眼角余光扫至他家庄主,但见鄢弄影目光带着嘲讽,嘴角噙着冷笑,就是没有丝毫替他解围之意,还说一切都有她——寒剑心中哀叹一声,顺便把萧渐漓暗中来来回回咒骂了好几遍,然后明白一切还得靠自己。
“咱们,咱们这就去内院吧。”寒剑决定直奔目的地。
他此言一出,萦绕身边的众女子连带蒋三娘却都微微吃了一惊了。
照以往萧渐漓等人的惯例,青楼买欢,势必是先要饮酒品茶,闻歌起舞,前戏上那么一翻,这般直奔主题,却是头一遭。
“既是这么着,那萧公子今夜是去哪个姑娘屋里呢。”蒋三娘笑着道。不管怎么样,永宁府萧渐漓今夜光顾她的静香楼,终究是件好事情,免去一些繁文缛节,她还正好省事。
“去,去——”寒剑此刻早就被晃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进门之前尚记得几个人的名字,此刻竟全然分不清了,他呆呆的看着身边这一遭的莺莺燕燕,手心里不停的冒汗。
突然他瞅到了眼前一位紫衫女子头上的一根钗子,钗头似一只小雀,雀嘴里叼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发出柔和温润的光芒。
这下他倒想起了老潘的话,于是急忙道“咱们就去,去令,令令姑娘那里——”他尚话音未落,令令已是惊喜交加,粉面生辉,喜不自胜。
其余女子未免心生失落,豌儿更是一脸委屈,低头怯生生的看着寒剑,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弄影却见他终于想起一个姑娘的名字,心里松了口气,急急附和道“我家公子说了,去令令姑娘那里。走罢,我家公子,急得很。”说罢,扯起寒剑。就往内院方向走去。
他二人说走就走,走得如此之急,竟将依然满脸愕然的众女子甩在了后头。
萧公子这次是怎么啦,竟如此火急火燎的,莫非是服了老潘的丹药?
唯有令令。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迈着莲步,紧跟在二人身后。
这次他二人到了内院入口处,守门的壮汉早换上了亲切笑脸。
“哟,萧公子啊,这好久不见了啊。”
寒剑头都不敢抬,低着头就冲了进去,倒是弄影,却忍不住对门口及门后站立着的一干龟奴打手们环视一笑道“等我家公子出来。大家统统有赏,都是夜明珠。”
说罢哈哈一笑,又赶紧跟着寒剑就走进了内院。
众女子心中尽管不解,却未曾想去深究,除了蒋三娘,其余人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二人身后进了内院。
弄影进了院门,沿着挂满了红灯笼的走廊走出去约十来丈,眼前又是一花。
想不到这扬州府的一座青楼,竟这般有气势,金碧辉煌的前厅就不必说了。这内里竟也别有天地,宽屋静宇,三厅四堂,花卉假山。怪石盆池,竟与那豪门大户相仿。
但见里边屋宇甚多,却也不晓得令令是哪一间,弄影只陪着笑对令令道“令令姑娘你先请。”
令令粉面含羞,腰肢轻摆,向东边一间屋子走去。弄影低头转念一想,又笑着对身后其余几位姑娘道“我家公子还想请你们几位姑娘都一起去,额,大家这许久不见,先聊一会。”
唯有让寒剑把这些女子都引走,她才好从容搜寻。
其余女子原本失落无比,突然闻言能分一杯羹,均喜出望外,便拥着寒剑一起进了令令的香闺。
弄影笑嘻嘻的跟在最后,不住的四下打量着周遭环境,想看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待得他们一行人踏入了令令房间,但见室内帷幕茵榻,左经右史,摆设竟与那正经诗书人家的小姐闺房相似,更有一阵香气迎鼻扑来,寒剑到底是夜茗山庄的花君,马上辨认出了这香气的成分,他此刻终于找到了话说,大声道“你这里的香料不错,是用那了黑角沉香五分,丁香一分,腊茶末子一分,还有郁金与麝香一起烧制的,只可惜这丁香没有选用端午正午时的花朵,这蜡茶也不是清明当日的青茶,且烧制时没有用云母石与银杏叶衬之,所以还算不得上品。”
他这一番话说得高深莫测,众女子听得钦佩不已,红哥更是嬉笑着粘在寒剑身上娇笑道“萧公子想是有这样的好东西吧,也不赏我们一点。”
寒剑闻言即刻愣了一下,他只是秉承夜茗山庄传统,得空便要随口卖弄,莫说他此刻身上没有这样的东西,即便有,也不敢当着庄主的面拿庄上的东西做人情,只得不住支支吾吾,唯唯诺诺。
令令是个机灵的女子,虽觉今日的萧渐漓毫无往日的从容洒脱,但也没有细想,见寒剑面有难色,便岔开话题道“公子多日不见,且先容奴家为公子唱上一曲,算是接风洗尘罢。”
寒剑不晓得这令令的歌喉在扬州府可算得上是一绝,他只想能赶紧摆脱眼前这尴尬局面,急忙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慢慢唱,多唱几曲罢。”
眼见‘萧公子’发话,众人于是一时坐定,自有人给寒剑弄影捧来香茗,但见令令取来一张琵琶,清了一下嗓子,调了一下音调,方要开口唱,突然莞尔一笑道“公子可记得前年送奴家的这张琵琶么,上个月不小心磕了一下,我心疼得不行,还好音色没有受多大影响。”
弄影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没事,我家公子琴啊琵琶啊什么的多得很,逢人便送,回头让他再送你一张就是了。”
“那就谢过萧公子了。”令令微微一笑,手指在琵琶上一拨弄,就听她婉转唱了起来。
“惓惓深情,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
令令歌声固然动听,弄影却无心欣赏。眼见此刻无人注意到自己,她瞅准了时机,便要悄然离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忽觉衣袖被人捉住。一回头,但见一个白衣姑娘小声问道“这位哥哥是要去哪呢,怎不听令令姐姐唱曲儿。”
弄影依旧笑着道“我头有点晕,出去透透气就回来。”
她说罢,正要离去。却瞅见这女子眉清目秀,面庞干净动人,神态较其余女子格外不同,竟依稀有点似谢楠音,心中一动,突然问道“我一年多没来,记性又不好,却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答道“奴家名唤豌儿,豌豆的豌。”
“好名字,”弄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你今年多大啦?”
“十四啦。”
“哦,那你去年不是才十三么,好的很。”弄影桀然一笑,正欲离去,突然又道“话说你们这地,可有什么古董古物之类的东西流传下来么?”
“妈妈房间里西晋与前朝留下的瓶子罐子倒不少,这房子虽旧,却几经修缮,哪有什么古迹,倒是花园东北角那有一口古井。据说有好几百年了,不晓得算不算古迹。”说罢,捂嘴一笑,眼波流转。神态可惜,娇俏动人。
“好得很,”弄影打量着豌儿,嘿嘿一笑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好生陪着那位萧公子。”说罢哧溜一下走了出去,又顺手将房门掩上。便朝树影憧憧的花园走去。
她这厢将房门一掩,那意思就是将一屋子的红花绿柳交给了寒剑,寒剑晓得庄主是放任自己自生自灭了,心中哀嚎不已,眼见令令又是一曲唱毕,众女子又行将围了上来,他再无法拖延,便手伸至衣襟内,去摸他庄子里的独门迷香吴姬酒。
“萧公子可是要宽衣么,让奴家帮你罢。”令令放下手里琵琶,人行至寒剑面前,款款欺身向前。
‘萧公子’今夜点的是令令,这一点其余女子是不得僭越的。
“我,我——”寒剑越是慌张,越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手指在怀里一阵乱摸,突然触及到了一包东西。
“我,我是想,想替令令姑娘刻一个雕像!”寒剑突然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接着对一群满脸茫然的少女道“我去了趟爪哇国,苦学了一年的雕刻之术,现艺成下山,今日正好在诸位姐姐面前献丑。”
他方才在怀里那么一顿乱摸,吴姬酒没有找到,却正好摸到他那些原本打算用来复制镇魂令的一套工具。
他这下终于找到事情做了,心下松了口气,也不带待令令回应,只将那套工具至怀中取出,在桌子上摊开那裹着工具的布包,但见各种型号大大小小的刻刀凿子锤子铺了长长一条。
他这套工具一亮出来,众女子俱是看得目瞪口呆。
“令令姑娘,你坐下别动。”
令令同样一头雾水,却又不敢违逆,便依言坐在寒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寒剑拈起了一块印章大小的石材,看了几眼令令,然后拿起一枚凿子,便凿了下去。
众女子好奇的围了上来,但见那块原本普通无比的石头,在寒剑手里来回旋转雕琢,不一会,一个少女的头像便渐渐的显露了出来,那眉目神态,一看就知是令令。
众女子发出阵阵惊呼,想不到这萧公子人长得帅,琴弹得好,床上功夫好,这手里的活计,竟也是这般绝妙。
一时间,众女纷纷撒起了娇。
“萧公子,给奴家也刻一个吧。”
“萧公子,奴家也要嘛。”
寒剑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没有问题,今夜我就是刻个通宵,也是要给姐姐们人手刻一个的。”
他下定决心,慢慢细细的刻,一定要拖到鄢庄主找到她要找的宝贝。
至此后,人人皆知江左四子中的萧渐漓善于石刻,于是乎王公贵族前往永宁府求一石刻者络绎不绝,令萧渐漓头痛不已,当然这是后话,当下不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