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好是满月
入夜时分,夜茗山庄最深处的木楼内,静谧得出奇。
温暖的烛光透过纱窗渲泄而出,弄影静静的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手里的白瓷圆筒,那八十一个数字不停的在她脑海里飞转,一直转到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仰起头,喘了一口气,只觉窗外一片明亮。
噢,今夜正是满月,此刻倒真是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她突然想起雪山上摩珂罗说的话,便急忙起身来到镜前,撩起覆盖在额边的黑发,露出那枚殷红的印记。
那枚印记果然变得比平时更要鲜艳一些,上面隐约可见八个排成圆形的梵文。
这真是太诡异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她匆忙将头发放下,遮住自己半张面孔,然后坐回到书桌前,心脏竟砰砰跳得厉害。
眼前的八十一个数字依旧散乱无章的排成九排,弄影盯着这些数字出了一下神,突然低低的啊了一声。
这九九宫格,其实就是九个九宫格组成的一个大九宫格啊。她整个人僵住了。
――*――
这轮明月同样照在千里之外的金国中都府。
鞑靼人大军兵临城下,城中百姓各自逃生,店铺也都早早关门,曾经繁华喧闹的城市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孤零冷清。
为数不多的几家客栈虽还在营生,却也因没有了旅客而一片黑暗。
萧渐漓与叶楚材坐在黑暗中的一座凉亭内,亭子颇有些年代,立柱上的漆都已经斑驳脱落。
两人相对屈膝坐在凉亭的扶手上,各自背靠着一根柱子。
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酒壶,壶里是这家客栈最有名的自酿米酒,西风烈。
叶楚材双眉微锁,他右手手心里似乎捏着一样小物件,黑暗之中,听得他低低的声音在对萧渐漓说道“后来我去到宫中。见到了完颜永济,还有他的七个女儿,我跟完颜永济说,只有老四岐山公主最合适。完颜永济似乎很舍不得,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就是你与弄影在五台山遇到的那一位么?”萧渐漓低声问道。
“是,宫里的人都叫她小姐姐,那么多位公主,她不是最漂亮的。但若真有人能打动鞑靼大汗,必定是她。”叶楚材说到这里,竟微微叹了口气。
萧渐漓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问道“那她自己愿意么?”
叶楚材抬起手中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望着天上明月,无言一笑,过了半晌,接着道“自然不愿意。于是完颜永济让我去劝说,我找到了她,她开始很生气,骂了我很久,我劝了她三天,然后她终于答应了。”
叶楚材说到这里,心里竟有些微微发酸,为什么当岐山公主终于答应嫁给大汗的那一刻,他竟有些为她难过。
她花一般的年纪,却要嫁给一个有无数妻妾。年纪可以做她祖父的男子。
围魏救赵,他与萧渐漓引鞑靼人来解了南朝之急,然后又让完颜永济送一个女儿给大汗解了金国眼前之困,他们想要的结果都达到了。三方均无死伤,期间不过就是牺牲了一个女孩的幸福罢了,多么完美的连环计,可是他怎么会觉得难过呢。
“她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子罢,否则大汗怎会同意明日一早就退兵。”萧渐漓仰望着天上一轮渐渐隐于彩云之后的圆月,面上一片恬静。
叶楚材没有回答。右手轻轻紧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极小的锦缎荷包,上面绣着一个满文岐字。
萧渐漓亦没有再说话,此际云破月来,花弄影。
――*――
两日后,两骑骏马奔驰在盛夏江南的一条林荫小径上。
小径的尽头,连着一条较为平坦的土道,远处青青丘陵,间中散落着座座村庄。
再远处,是两条自西向东的江水,其中一条汇入了另外一条,一起向东流去。
“那里就是夜茗山庄。”萧渐漓骑在夜狮上,居高临下,指着一大片庄园向身边并髻而行的叶楚材说道。
“好地方。”叶楚材赞叹一声,胯下脚力速度却丝毫不减。
“奇怪,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湖泊。”萧渐漓突然面露微微诧异。
叶楚材举目眺去,但见一条沟渠从那条较小的江河中引向夜茗山庄,快到庄子前两里地的样子被一个石坝拦住,形成了一个不算太大的湖泊,石坝下游的水蜿蜒流入山庄西北角的一处荷塘。
“哈哈,”叶楚材突然笑了起来,“鄢庄主吃一堑长一智,如果再有人来烧她庄子,她便可以开闸放水了。”
“我那时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再说我那时也没有想到――”萧渐漓面露苦笑,话也没有再说下去,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想不到。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庄子门口。
雪白的墙壁,青灰色的瓦,油着绿漆的大门正敞开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垂髫小童坐在门口数着一个簸箕里面晒干的知了。
他听到马蹄声由远至近,便抬起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走在前方的叶楚材。
“叶公子!”小童面露亲切之色,放下手里簸箕,便急忙迎了上去。
那小童正是小怀,话说年前在五台山,叶楚材领着他与鄢弄影转了大半日,因此他心中对这位叶公子颇怀好感。
但见叶楚材与萧渐漓一齐翻身下马,叶楚材亦笑着对那小童道“怀哥儿好。”
小怀正笑得灿烂,突然见到叶楚材身后的萧渐漓,便登时呆了一下。
“小,小世子也来了呀。。。。。。”小怀挠挠头,仰着脖子看着萧渐漓。
“去告诉你家庄主,就说江左萧渐漓与叶楚材来访。”叶楚材弯腰对小怀微笑着道。
“是,是,这个,这个。。。”他面露犹豫之色,过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拔足向院内跑去。
只是他走没三丈远,却又折返了回来,行至叶楚材跟前,低头思索了一下,又朝院内跑去。
这次比上次倒是跑多了一丈远,待行至一株新栽的石榴树前,却停下了脚步,又折返了回来。
他如此这般,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叶楚材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怀哥儿,你这是作甚呢。”
小怀面露难色,看了眼萧渐漓,又看了眼叶楚材,终开口道“叶公子是我们庄主的好兄弟,我自当前去禀报庄主,可是庄主又有吩咐,如果,如果小世子来,那就不许让他进门,也不要禀告庄主。”
这确实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即便江左四子中的二子也觉得这问题不好解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