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四日上,派来侍候鄢庄主的小怀依旧在孟斓轩屋子里呼呼大睡,鄢庄主便已经为琯琯又针刺了几处穴位,这琯琯姑娘身上的余毒,算是彻底清了。
“师父还没有回来么。”岑琯眼中,一片落寞。
“你如此惦记你师父安危,他老人家一定会颇感欣慰的,别动,一会扎歪了你又要喊痛了。”弄影此刻只想早早完成任务,趁她师父回来之前,赶紧溜走。
“我师父怎么可能有危险,这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岑琯淡淡说道。
“唔,是么,可是你身上这毒,他就解不了。”鄢庄主不免自得起来。
岑琯愣了一下,便又说道“可是他能让你给我解毒。”
这下轮到弄影愣住了。
“是呀,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好师父,便一定会日夜烧那高香,祝他能娶个温柔美貌,知书识礼的好师娘回来的。”弄影说罢,将桌子上的药瓶银针一卷,放进了那小木匣子,就要离开此处。
“庄主莫要生气,庄主替我解毒,琯琯很是感激的。”岑琯也自知失语了。
弄影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道“不生气,老身今日便要离去了,姑娘多保重罢。”说完,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琯琯说道“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老身很是羡慕。”说罢,就离开了听荷雨榭。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将东西一收拾,却依然不见小怀,想必仍在跟孟斓轩傅扬波鬼混,心中愤愤不已,便折了根柳枝,向那二人的住所走去。
尚未踏进院门,就远远看见院子里,小怀跟傅扬波孟斓轩三人,趴在一只蛐蛐罐旁边,在看那蛐蛐打架。
“因此庄子上武功秘籍虽多,我们都不敢认真去学,梅大哥说了,若我们都超过了庄主,她那天下第一,岂不是更加渺茫。”小怀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弄影耳中。
“刘小怀,你是特特从庄子里赶来丢人的么!”鄢庄主手中柳枝当空一舞,发出啪的一阵破空之声,好不威武。
那小怀脸色刷地变得煞白,看着他家庄主手里的柳条,吓得便往孟斓轩怀里钻。
“我们只在玩这蛐蛐,小怀什么也没有说。”孟斓轩赶紧拍着小怀的背安抚他。
“庄主现在要走?”傅扬波却看到了弄影身上的包袱。
“你家琯琯姑娘身上的毒已经无碍了,难道老身还要留在这世子府上一辈子不成,小怀,赶紧收拾东西去。”鄢庄主语气十分严厉,果然颇有一庄之主的派头。
“我却还想多住几日,孟大哥跟傅大哥说明日带我去吃那曹婆婆肉饼。”小怀颇不想走。
“你吃他家一块饼,便要留下来给他家扫地的,他家这园子可比咱庄子门口的那个院子大多了,对了,那梅笑雪可有让你把我的行头带来?”
这小怀方想起梅笑雪还有东西要交给庄主,便不情不愿的离了孟斓轩身边,磨磨蹭蹭到了庄主身边。
“真要走?我师兄或许这一两天便要回来了。”傅扬波跟孟斓轩均站起了身子,并肩走到弄影身边。
“我也想瞻仰一下这江左萧渐漓,”弄影面上带着悲切“只是我务必在重阳前赶到烂柯山拜见我那不要我的掌门。”
“重阳还有三日,烂柯山离这不过一日路途。”孟斓轩总觉得鄢庄主来府上,没有见着主人,甚是过意不去。
“你们走是一日,若那黑妞要去寻它亲戚,便不晓得要多久了,小怀,跟我去准备一下罢。”
傅孟二人知这庄主去意已定,无法挽留,便分头去打点这路上盘缠跟干粮。
等他二人准备好出来,却见弄影所住的院落前,小怀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怀里抱着一盆花站在那里,身边俏盈盈的立着一位白衣小书生,面若冠玉,睛若点漆,唇红齿白,好不秀气,一方儒巾做得大小甚是合适,正好将她眉边的那枚印记遮去。
明知就是那鄢庄主,但是看着又有哪里不像,那傅扬波便走近了,仔细的瞅了几番,方道“这眉毛你怎么弄上去的,鼻子也大了些,还有这下巴,是面粉糊的么。”说罢,就忍不住去捏她的下巴。
“别碰,再碰就掉了。”弄影不高兴的道。
“不错,渐漓若衡见到,都要自惭形秽了,”孟斓轩笑着说罢,便将一个包裹递了上去,“这几日辛劳庄主了,总不能让庄主白忙活一趟,知道庄主必嫌那黄金白银俗气”
“不嫌不嫌。”鄢弄影急忙分辨。
孟斓轩轻咳一声,接着道“只是那银票,带着方便些,还有怀哥儿早上要的桂花糕,虽然比不上你们庄子上的,好歹带着路上吃罢。”
这主仆二人闻言,便俱是喜笑颜开,小怀接了包裹,拎在手里,四人一起向马厩走去。
却见那黑妞,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秸秆麦皮,尽管身边是那象龙、玉骢等名驹,却毫无惭愧之色,嚼得声音颇响,见到主人来了,扬起脖子响亮的叫了一声,身边那几匹高头大马便吓得纷纷退避。
“还是黑妞争气。”弄影颇为满意,小怀便扯了黑妞的缰绳,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它从那槽边牵了出来。
到了南门口,鄢弄影翻身上了黑妞,小怀也爬到了弄影身后,弄影本就身子纤细,小怀是个孩子,身子更加小,两人骑一匹毛驴上,却也不觉得挤。
鄢庄主便跟那二人拱手道别,无意抬头看了下那园子的牌匾,却见上书着‘离园’二字。
“你们这园子名字起得,着实让人费解。”鄢庄主评论道。
“庄主真不稍待半日见一下我师兄么。”却也说不上是为何,傅扬波觉得这二人不见上那么一面,总让人觉得遗憾。
“他若愿意收我为徒,莫说半日,就是半年,也是愿意等的。”鄢弄影一脸肃然。
傅扬波便嘿嘿一笑,手一拱,却见黑妞便扯着嗓子嘶吼了一声,便扬起了蹄子,载着这主仆二人,离了这世子府的正门,晃悠悠朝巷口走去。
二人出了这巷口,不远便是御街,这街道宽阔,此刻虽已过正午,但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路两边各色食肆作坊,好不热闹,更有那丝竹之声,从那街边巷子里传出。这主仆二人常年住在山庄,见此景象,便喜得抓耳扰腮,想着时间充裕,便想着好好游玩一番,遂下了黑妞,在那街头散漫的走着。
二人看得正开心,突然,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也似的接近,弄影抬头扫了一眼,却见一匹黑色骏马载着一人从远处驰来。
“好马!”弄影不禁赞叹了起来,“你看,那马身上的鬃毛那么长,想不到这世上,竟有黑色的狮子骢。”
说话间,那匹狮子骢已经从二人身边闪电般越过,带起一阵风,将弄影的衣带吹了起来。
“庄主,马上那人却是那永宁府的小世子。”小怀却吃惊的喊了起来。
“都说了此刻起莫要唤我庄主,”弄影瞪了眼小怀,又道“你怎知那人是那世子。”说罢,便回头望去,她先时只注意到马,并未曾多看那马上的人一眼,此刻,也仅见一男子背影,身形似乎倒也挺拔俊逸,只是很快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清明给宫里送花那日,我跟梅大哥在江上见过他一次,那时他跟着个青楼的女子在一起,那女子看上了我们的一盆三色堇。”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好,便急忙将嘴掩住。
“哦?那后来呢?”鄢弄影便瞪着小怀。
“后来啊后来我们没有给她那花,那小世子也没有给我们那锭金子。”小怀低着头,心虚的说道。
“很好,你跟梅笑雪,果然都是老实人!”弄影恨恨道,心中却暗自庆幸,幸好早出来了一个时辰,否则便要撞见这世子了,却也不知这江左萧渐漓,能否看出她在他家园子里搞的门道。
她这厢在暗自庆幸,却不知道,便是差这一个时辰,命运便已大大不同。
那时的萧渐漓,也压根没有料到,跟他擦身而过的这个小书生,后来竟会那样狠狠的凿刻进他的骨肉,他的灵魂。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