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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剑问北燕 119.信安侯的耐心(三)
    其实赵四喜的父亲算的这笔小账、真可谓是十成十的精明!不但投入小,回报率高,背后还隐藏着一个‘鸡犬升天’的好机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家儿子赵四喜的拔擢事宜,就因为今晚的这顿酒宴,定然会传到亲卫营的营正大人耳朵里;而且凭着四喜的聪明机灵与圆滑世故,从一个守城小兵、直接变成一位有着‘从龙之功’的开国元勋,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

    这事要是成了,还哪是什么‘鸡犬升天’啊,简直就等同于‘位列仙班’了呀!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着‘意外’两个字;无论看似是多么微乎其微的小概率事件,只要发生在你的头上,那么就是十成十的巨大灾难了!谁让他家的赵四喜,今夜还只是个守城小兵呢?

    而那位正在‘反向高空抛物’的沈归、由于没有听到钩爪嵌入城关垛口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甩‘脱了扣’、便上前虚着劲拽了拽绳索;可当他感受到了绳子传回手头的‘绵软触感’、一时之间有些没想明白,便再次用力一拽……

    他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拽之下,竟然有一位身着镇西军军服的守城士卒‘从天而降’……

    此事所带来的错愕程度,对于沈归和其他的四位小伙伴们来说,不亚于去河边钓鱼,结果却钓上来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骆驼……

    其实单以沈归的反应与身手来说,面对着这位‘从天而降’的‘人体风筝’赵四喜,他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在半空之中就把他给拦截下来;然而,沈归也确实被眼前这个猝不及防的巨大变故、给惊愣了神……

    ‘砰’!

    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这位被沈归一记‘飞爪’钩入了脖颈的赵四喜,就犹如一个从城墙上摔下来的破麻袋一般、狠狠地拍在了沈归脚下…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也立刻甩下了一道桐油火把,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赵四喜身边;紧接着,那用于示警的铜锣也立刻被人敲动‘铛铛’作响,城墙上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之声,那些熄灭火盆也依次被点燃;而通化门的城楼之中,也开始传出了牛皮大鼓的警戒信号……

    富有节奏的战鼓之声、与人体心脏跳动的节奏一样;既召唤了那些负责护卫城中安全的衙役兵丁、也把笼罩在夜幕之中的长安城,从‘睡梦’之中唤醒过来…

    如果说这边军和内陆军队最根本的不同,那就要说到警惕性与反应速度的巨大差异了!别看这长安营的大半士卒、都是与赵四喜一样花银子、托关系的‘小人’;但平日里别家营号是怎么训练的,他们长安营身为精锐之中的精锐,也只会比别人更加艰苦,绝不会有半分轻松!也可以说这个长安营,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关系营’;而是那些家里既有多余银子、也摸得着门路,本身还能吃苦耐劳、也有那么一份狠劲的‘精锐关系户’。

    这人舍得花银子,本身的能耐又出类拔萃,晋升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吗?

    单从今夜沈归捅了长安营这个‘马蜂窝’,就足矣看出负责戍守长安城的边军精锐——镇北军、到底有着多大的能耐了!

    首先,如今已近临近深夜子时,乃是‘晚班与夜班’交接的当口上。通常来说,这种班次轮替,都至少会带来半刻钟的纷乱;但今日赵四喜死尸栽下城墙的声音一响,下一个瞬间、就有一枚桐油火把飞到了响声传出的位置!尽管城墙距离地面足有四丈高,对方根本看不清楚死尸的面目无关;但他却能借着火把的微弱光芒,认出镇西军军服来!紧接着此人连片刻工夫都没有耽搁,向上级请示的想法都没有,立刻就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的锣声一起,城墙上立刻有人添火照明,以防此乃敌军里应外合之计;点燃了足够的照度之后,先看清楚城外有没有敌军趁夜偷袭攻城;随后便有人敲起了城楼之中的那架牛皮大鼓,既是通知其他十一道城门守军提高警惕、以防敌军来犯;同时也是向城中的钟鼓楼,传递通化门预袭的重要信息。

    紧接着,就在钟鼓楼得到通化门示警信息之后,立刻也按照‘钟谱’敲响了警报信息。这钟声不但悠远深邃、而且穿透力也极强,所有驻扎在一百零八家坊市街铺(相当于治安亭)的巡夜兵丁,听到了钟声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通化门驰援;甚至就连通知敌人大军来袭的铜质号角背后,此时都已经站好了一位胸腔运足气息的守城军士,随时准备吹响代表‘敌军叩关’的信号……

    一时之间,本是一片沉寂之中的长安城,竟然隐隐有了灯火通明的味道;如此巨大的声势,根本无需登高远眺,沈归也知道自己到底钩下来了一个多大的‘祸事’!如今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都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不同信息;有大批军士行进的甲叶磨擦之声、精铁马掌敲击石板路发出的声音、城墙上正在张弓搭箭的声音、以及附近商铺民居为了看热闹,而打开自家窗子的声音……

    面临着突然出现的大场面,即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自己定然已经暴露了行藏!于是沈归一脚踢在了正在‘仰头望天’的齐返屁股上:

    “是我恰好钩下来的、又不是他妈的神仙下凡!你还看个屁啊,还不赶紧跑?”

    随即他又伸手扯住了两位同样呆滞的姑娘家,又张口朝着齐雁警戒的方向吹了一声‘鸟叫’,便迈开大步一马当先、顺着通化门的内城墙,往警戒力量最薄弱的城墙南段跑去……

    ‘嗖……’

    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传入沈归的耳中,他凭着一手听声辩位的功夫,立刻判断出了此箭最终会落在颜书卿的小腿附近;于是他立刻把右手握住的颜书卿向前一推,令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了这一枝又快又准的白羽箭……

    可能由于颜书卿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全城搜捕的‘大场面’,本就有些心虚腿软;再加上沈归来不及出声通知,便用力把自己向前推去……猝不及防之下,她自然也来不及调整身体重心,整个人踉踉跄跄了两步,直接趴在了地面上……

    不过显然正在城墙上的那位射箭之人,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如今他见一击不中、立刻又张开弓来,并且对身边三位刚刚赶到的同僚嘱咐了几句之后,四人便一起瞄准正在努力爬起身子的颜书卿、先后射出了四枝羽箭……

    边军的射箭功夫,本就是最为基础的看家本事;再加上这四位弓手,都是长安营的精锐士卒,所以不光有着一手精准的箭术,彼此之间的默契更是久练久熟;如今这四枝羽箭向颜书卿呼啸而去,凭着居高临下的‘加速度’,以沈归如今的身手,竟然都只来得及完全拦下最开始的两箭而已……

    这第三只箭,沈归的手指只来得及‘蹭’到了箭尾的白羽梢,仅仅改变了箭头的方向,还是由着颜书卿那张俏脸旁边‘蹭’了过去,被箭尾的羽毛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皮肉伤;但令沈归完全来不及回手的第四箭,却实打实地奔着颜书卿的右小腿而去……

    射出这四只羽箭的武器,乃是两石拉力的镇西军制式长弓;由于边军面对的都是大批量的敌军,再加之这些守城兵虽然是精锐营,但却不是‘神箭手’,也就没有资格用造价高昂的‘三棱透甲箭’;所以这第四枝羽箭,只是最普通的平头箭,并没有任何‘花样’可言;但就是这最普通的一根羽箭,也绝不是颜书卿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的!

    好在颜书卿也是一位精通弓术之人,即便如今她正躺在地上、已经完全来不及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箭;却仍然还是在箭头扎入自己小腿肌肉之前,勉强微微侧过了一些角度;也正是因为这个角度,才使得这只箭没有直接射断她的腿骨,仅仅带飞了很大一条皮肉之后,箭头便‘扎’在了石板路上,崩出去了好远……

    即便众人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看似文文弱弱、平日还喜欢耍些小聪明的幽北长公主,竟然也是个如此硬气的姑娘!她右小腿被箭枝贯穿了一整条皮肉之后、仍然还是在沈归的搀扶之下、紧咬牙关地想要奋力起身……

    然而,强大的意志力,也并不能完全弥补肉体承受的巨大创伤;在反复摔倒了两次之后,满头大汗的颜书卿终于‘笑呵呵’地往身后的拴马桩上一靠,朝着面带愧疚之色的沈归摆了摆手:

    “你们走吧!我好歹也是幽北三路的长公主,即便被他们抓了、想必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一直跟在沈归身后‘奔命’的小胖子齐返,即便嘴唇都已经跑的犹如白纸一般、但他如今仍然一言不发地就要去拉起‘放弃逃生’的颜书卿……可李乐安回头一见颜书卿小腿的伤势,眼中立刻也涌出了泪光……

    “小胖算了吧…以她这个伤势,即便咱们能把她带到南边,也根本无法翻越这道足有四丈之高的城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