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事,就不用你这只‘鬼鸟’废心了;如果实在不肯听劝的话,老身现在就毙了这混小子……”
忽然之间,从门外传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沈归回头望去,发现紧闭的房门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人推开;此时站在门前说话之人,则正是那位刚刚还在对面楼下收拾桌椅碗筷的老妇人——赤钟!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归仿佛完全忘却了之前的那一番交手;如今一见赤钟现身,立刻与这位‘仇家’攀起了交情……
“师娘!”
“啪!”
还未等沈归抱上赤钟,脸上便已经挨了狠狠的一记耳……
“叫我黄婆婆!”
正如沈归所料一般,正所谓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那个黄家醪的掌柜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头,而他的这位‘黄夫人’,也同样是这个脾气。尽管她的身手非常高明,但她却没打算真的伤到沈归!这一记耳光虽然听上去极其响亮,却连半分的劲道都没有用在实处。
老话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么一看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陋习。至少没皮没脸的沈归,挨了‘前任师娘’这一巴掌之后,的确是老实了许多。
“黄婆婆…我现在有很多问题,应该从哪开始问起呀?”
“挑那些跟老叫花子没关系的问。”
“……哎……”
接下来,黄婆婆就在两位女孩子那黯淡的目光之中,讲述起了这把御扇之所以‘是祸非福’的道理。
原来眼下这一座旧都长安城、乃至整片三秦大地,虽然在名义上仍然归属于北燕王朝的管辖之内,但其实早已经‘自成一脉’了;虽然他们每年的应当缴纳的税款,仍然还会如数上交;但如果从皇权律法这个角度上来看,整个三秦大地的百姓民生、以及文武官员的升迁任免等等等等,已经全部脱离了燕京城的掌控。
当然了, ‘长安城’的这一滩肥水,也没流到外人田里。如今实际掌控了三秦大地的‘土皇帝’,是天佑帝周元庆的亲侄子——信安侯周长风。
北燕文帝周友孝,膝下共育有三子:皇长子周元京、二皇子周元翎、以及三皇子周元庆、也就是北燕王朝当今的天佑皇帝。
不过那位皇长子周元京,在他七岁那一年,不幸夭折在了一场‘痘疮’之中,也就是俗语的天花病;而二皇子周元翎,幼而聪敏好学、能言善辩,容貌与身型也颇肖先帝般清秀俊雅,自然颇受其父喜爱;所以,在他刚及弱冠之年的时候,便已经被先帝封为‘秦王’,并把整片三秦大地,统统赐为他的属地;由此可见,虽然周元翎仍然未获封太子之名;但至少从这个秦王的封号上来看,基本已经敲定了他必将承继大统的事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肉一天没有放进自己的嘴里,就随时都有掉在地上的可能。就在他受封为秦王的第二年,燕京城中便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这位秦王周元翎,如今又多出了一位三弟,名唤周元庆。
其实当时的周友孝,身体状况已经不太乐观了。所以在秦王殿下、甚至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眼中看来,这位比秦王小了足足二十二岁的三皇子,根本就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周友孝还能再撑上十年,这孩子也只不过才十岁而已;而且秦王殿下周元翎,本身也不是一个心狭量窄、工于心计的人;如今自己多出了一个三弟,开心反而还多过了担忧……
不过上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在周友孝病重不治、龙御归天的那个时间节点,秦王正领着几万人马,与西疆‘大小金童佛’麾下的红衣军浴血厮杀;直到半年之后,秦王才终于率军荡平了天水关,为北燕王朝彻底廓清了重启丝绸之路的最大障碍;可当他率领大胜之师、才刚刚回到长安城的西门以外,竟然正好接到了燕京城中发来的八百里加急!
这份邸报上说,他那个刚刚十岁出头的三弟周元庆,尊奉先帝遗旨,已经在京城之中登基坐殿、改元开年了!
这半年来的疆场厮杀,再加上怒火攻心也导致了旧伤复发,秦王殿下周元翎看完邸报之后、张嘴就喷出了一口心头血,起在马上的身子三晃两晃之后,便一头栽倒在长安西城门外……
当场气绝身亡!
关于此事的善后处理,燕京城中给出的最终结果,便是依照‘秦王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这种说法,既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之礼,更是由小皇帝周元庆亲自出城扶灵,把他这位战功卓绝的秦王二叔,送入了京郊皇陵下葬。在此之后,年仅十岁的天佑帝,还‘御口钦封’了当时年仅六岁的侄儿周长风,为‘信安侯’;并准他全盘接手其父秦王殿下的遗志,领兵镇守北燕王朝的西北大门。
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自然不懂什么是国仇家恨,但孩子也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当他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得到了一个‘无可辩驳’的如山铁证之后,你猜这个少年又会怎么想这一整件事呢?
而那个所谓的铁证,就是他的皇爷爷与皇祖母,竟然是在同一天驾崩的!
要知道他父亲秦王殿下的生母,乃是北燕王朝的东宫皇后;而天佑帝周元庆的生母,却只是一位身份低微的普通嫔妃而已。
那么天佑帝周元庆的这个皇帝大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可即便心中有了‘窃国之恨’的猜测,但这位‘忍辱负重’的信安侯,仍然还是生生扮了四十余年的‘忠臣良将’;单从这一件事上,就足见周长风这个人,到底长了怎样的一副骨头、怎样的一颗心。
虽然时至今日,三秦大地每年应该上缴国库的税银,仍然还是如数如期的发往燕京城。可至于本地的官员任免调任、民生政令、乃至将军士卒的军心,已经全都不是远在燕京城的天佑帝,能够染指的范畴了。
是的,尽管在朝廷的名义上,这位周长风只是‘信安侯’的头衔;但是在当地官民百姓的心目当中,却只有大小秦王之分,没有秦王侯爵之别!
也同样没有他天佑皇帝周元庆!
不过这档子事说到底,也是只他北燕皇族的自家之事而已。与沈归这五个‘幽北逃犯’,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说那些官面上的人嘛,即便他们不认天佑帝的这把御扇,又能把自己如之何呢?像长安城这种人口高度密集的大城市,只要随便闹出来些乱子来,场面肯定就小不了;至少在这座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的长安城,凭着沈归的一身能耐,想要带着另外四人逃一条活命,根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秋此时也看出了沈归的漫不经心,他右手一抖,折扇‘唰’的一声合在了一起,又迅速地在沈归的额头上敲击了一下;就这么闪电般的一下敲击,沈归才刚刚起念想要转头躲避,人家秦秋都已经一击得手、还把扇子都已经放回了他的袖口之中……
“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吧……这长安城的危险,绝对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如果你相信我……或者说你愿意相信齐雁的话,就带着两个姑娘家,立刻离开此处;而且最好是马上翻墙出城,如若不然的话……”
“如若不然的话,你们可就要化作小秦王殿下的刀下亡魂了!”
赤钟冷冷的接下了秦秋的后半句话。
“沈归一愣,透过那扇窗户、望向夜幕笼罩之下的长安城……
“你是说,小秦王即将起兵谋反?”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他一定想要你手里的两根镇龙钉……”
沈归看着自己的师娘,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何她会如此手眼通天。她虽然是谛听的杀手不假,但他与伍乘风的那一道‘孽缘’,根本不可能瞒住耳目遍布天下的谛听;所以即便她的身手再高明,至多也就是一个编外人员;至于说酒铺内掌柜的身份嘛……除了能知道长安城内柴米油盐的行情价之外,就只能打听到长安城中的花边新闻了。
还未等沈归琢磨出一个结果来,门外边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之声。他探头想要远处望去,只见远处走来了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每个人都手举火把、腰跨长刀,身背硬弩,盔甲齐整;为首一人骑着一匹西域宝马,把头盔压得极低,看不出面目与真实年龄;可单从他骑在马背上、那不动不摇的上半身就能看得出来,此人绝对是一员刀下沾染过无数亡魂的战场骁将!
赤钟也听到了队伍行进的声音、双眼之中瞬间划过两道‘雷电’:
“这些废物就交给‘鬼鸟’!其他的人,全都跟着老身……”
秦秋便点了点头,坐在了窗子边上,喝起了沈归那一盏纹丝未动的‘凉茶’;而沈归一行五人,则急忙跟在赤钟身后,三拐两拐地走进了客栈一楼的仓房之中……
“师……黄婆婆,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地道的?”
“这个地道就是我和老黄一起挖的……”
“以您的身手……还用得着白费这个劲吗?”
“这也不是我用的,而是老黄。最近这几年时间里,长安城的黄米的价格番了好几番……”
“…………大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偷东西的时候,也挖地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