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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幽北风云 288.物归原主
    如今坐在这间黄羊酒楼二层之人,除去来大荒城‘避难’的三位‘客人’之外,还有一位本地的主人家在场——此人正是失手被擒、三日前才刚刚回到青山城的中山路总督,裴涯裴广津。

    裴总督这一路真可谓是饱经沧桑、受尽了苦难。虽然郭兴在放他离开之前,还极为体贴的送了一辆马车给他;但他被俘之前本就是披挂着全套的将军战甲、随身根本就没带着一枚铜钱;之后遇见李家商队、乔装改扮之后、原本属于李家人的银两又被郭兴收入了自己囊中。而离开郭兴之后、自然也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尽可能地远遁、那还记得自己有没有随身带着盘缠干粮这些细碎之事呢?

    而粗心大意带来的后果、便是让他这个第一次‘跑长途’的新手吃尽了苦头。这一路上,就算他裴涯为了逃命能够忍饥挨饿、可那拉车的马儿也总需要进食才有力气啊!虽然如今正是夏季、满地都是青草、但裴涯却无法给这位‘马爷’找来干草与豆饼;光靠着青草还没过第三天,这位逃荒的‘主力’便拉稀拉的站不稳身子、动一步都困难、就更别提还要带着两个‘累赘’了。

    浑身恶臭、穿着还十分普通的裴涯,最后只得连车带马,一并折价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而这一驾马车换来的物件,也不过就是几张干面饼和一具水囊而已。不过好在靠着这两样救命之物的‘一路扶持’、裴总督还真就靠着双腿走回了青山城!不过那副模样、比起要饭的来也强不到哪去。

    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走回了总督府的裴涯、万没想到自己推开总督府大门,看见的第一幕竟然会是场热闹的酒宴。中山督抚军的诸位将军与校官,此时全都坐在桌边、正在用见鬼的神情看着自己这个‘臭要饭的’。

    不过,等到裴总督看清了主位上坐着的那位青年之后、瞬间浑身一软、整个人

    ‘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身子来了。

    裴涯不认识单清泉、也不认识傅忆、但他毕竟曾是礼部官员、当然认识这位‘奉京浪子’颜青鸿了;饶是他刚刚捡回一条活命、又经历了千辛万苦回到青山城、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幽北三路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可单就颜青鸿如今的那副神情做派、与诸位将官恭敬谨慎的态度就已经看得出来:这位‘烂泥扶不上墙’的二皇子,怕是已经在沈归的帮助下、‘上墙’了!

    凭良心说,裴总督当日阵前失踪之后、中山督抚军还真的在洪老将军的带领之下、仔仔细细地找了三天;不过在第四天午后时分、有人找到了那副总督铠甲之后,便轰轰烈烈地给这位‘为国捐躯’的裴总督,举行了一次简单而不失庄重的葬礼!也同时宣告了中山路彻底进入了‘自治自理’的独立状态。

    洪念洪老将军德高望重,毫无疑问地被诸位将军推举为代总督。他本身就是郭云松的老部下,也是前任总都傅野的老兄弟、要不是因为手中无饷、仓中无粮的缘故、兴许当天就扯旗造反了;之后一见老伙计傅野的儿子、与正经的颜家二皇子来到青山城避难、更是高高兴兴地让出了‘大当家’的位置。

    裴涯回府见到的那场酒席、正是为了恭贺二皇子颜青鸿钦口敕封的新任中山路总督——傅忆傅小大人的荣升宴!

    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裴总督一路上那默默吞下的所有眼泪,终于还是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沈归虽然早就谋划了让傅忆代替裴涯之事、但也从来没打算把裴涯折磨到如此地步。他不过就是给裴涯弹了个前奏而已、之后的所有‘节目’、全都是裴涯自己‘即兴发挥’的结果。

    如果说颜昼倒霉是因为又蠢又坏的话、那么裴总督倒霉,就是只能感慨他又冤又背了。

    如果颜青鸿和颜昼角色调换的话、那么裴涯就是绝对不能留下的一个隐患。因为裴广津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又曾经是先帝最信任亲近的宠臣、有很大几率会横生枝节。不过换到今日的颜青鸿、却并不想要杀他……

    因为居于弱势者、最大的帮手便是‘意外’了

    他给裴涯了两个选择:或是去颜家沟替先帝守灵、或者是离开幽北三路、改名换姓之后、过一段别样的人生。

    这第二个选择对于裴涯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因为他这一代的幽北读书人、自幼便是听着李登的传奇故事长大、也是因为李登的鼓舞,才走上‘学习文化’这条道路上的。如今自己虽然败得有些冤枉、有些莫名其妙;但能在必死的局面下保住一条性命、已经算得上是求之不得的‘善终’了。

    当然,即便颜青红有意放他一条性命、也不可能是在此时此地。颜青鸿许诺他的期限、是在下任幽北帝王登基之后。若自己败了、那么此事也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他裴呀裴广津、也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上、继续做他的中山总督。

    别看颜青鸿此番行为、有些妇人之仁、养虎为患的嫌疑,但落在中山督抚军的将士心中、还是竖起了一杆‘名正言顺’的仁义大旗。别看‘穷鬼皇帝’颜昼的消息通路已经彻底阻塞、但在沈归身边聚拢的那群牛鬼蛇神、以及他们麾下的徒子徒孙们、可个顶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小喇叭’。更可怕的是,他们这些人遍布于幽北三路、乃至整片华宇大陆的各个‘阴暗角落’之中,‘是人是鬼’根本无法辨别。

    就算是普通的‘流言八卦’,经这些人的口中那么一‘转述’、传播速度也自然仿佛瘟疫一般迅猛;更何况如今沈归这个‘幕后老板’、不仅是个‘业内人士’、还出银出力外带着托关系、穷尽心力地想要把颜昼的名声彻底搞臭。参与的都是专业人士、行动预算还‘上不封顶’、就这样的‘病毒式’传播理念、还瞒得住在大荒城的中山督抚军?

    洪烈洪老将军,本身也是个幽北与漠北的混血儿、不然也不会被人封了一个‘五花烈马’的美号。他在听完了颜青鸿亲口说出北兰宫那场大火的具体情况之后、立马当着所有的同袍兄弟拍了桌子:

    “今天我老洪也他娘的倚老卖老一回、也提着脑袋、说上几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些大老粗、虽然也叫个什么‘中山督抚军’、可自上一辈开始算起、不是祖传猎户、便是郭家的下人出身。虽说现在一个个都人五人六的成了些气候、但老爷们生在天地之间、这头一条就是不能忘本呐!咱们小王爷被他们给害死了,老王爷和傅兄弟也被他们给逼走了、如今他们又想害二公子和孙少爷,咱们这些人到底要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啊?”

    洪念说到此处,好多自幼跟随着郭云送征战的老将们都红了眼圈。这些人可都是曾经在死人堆里几进几出的烈性汉子、早就想帮小王爷郭霜报仇了;之所以拖到今日,一来是因为没有带头之人登高一呼、二来也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握在手中、只能按捺住满腔怒火、终日以酒精麻痹自己而已;如今德高望重的洪老将军再次提起此事、诸位也都预感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于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洪将军接下来的话……

    可惜,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先他一步到了。一位与裴涯同期被调来中山路的青年校官、此时一抬眼皮、扯起了朝廷做虎皮、阴阳怪气地责问起了洪念:

    “洪老将军这话、可就有些大不敬了吧?你们这些人,吃是朝廷的米、领的也是朝廷的饷、怎么着?朝廷的银子难不成都喂了狗?依你这话中之意,莫非是想要造反吗?”

    洪老将军被他这么一问之下、不怒反笑。他连带着笑意、慢慢地绕过帅案、身手从兵刃架子上取下了一把巨大无比的厚背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位青年校官的背后……

    可还未等那洪老将军回话、这青年校官便又冷哼一声:

    “老狗,你这可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啊!拿了把破刀就想吓唬你爷爷我吗?实话告诉你,别瞧我如今官职不高、但我奶奶他老人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奶娘!有了这层关系在,那爷爷我就等于是皇后娘娘的干儿子!知道为什么小爷好好的京城不住,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吗?因为这是先帝爷亲口吩咐下来的、让是我来监视你们中山督抚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换句话说,爷爷我可是先帝钦封的御前密探!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不想造反也只能造反了…因…啊……!!!!!”

    还未等这位‘御前密探’呱噪个痛快、洪念老将军的那柄大刀、便直接从他的肩头斜下砍入!堪堪斩断了他的锁骨后、便被他身下的椅子靠背所阻、刀身就这么直挺挺地卡在了他的胸前。

    洪老将军一击得手也不抽刀、而是微笑着从这位‘御前密探’周围转了一圈,而后又蹲在他死不瞑目的双眼之前,无比坚定地对着死尸说道:

    “你说对了!我,洪烈,反了!”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听的所有在场将军们热血沸腾。他们积攒了多年的火气,都在洪烈的这一刀之下、也在这满室甜腻的气味当中、骤然迸发而出;这些大多年过五旬的老将军们,有的掀翻了桌子、有的踹散了椅子、纷纷梗着脖子、嚷出了相同的两个字:

    “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