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思去小民宿的那天，陆姐会跟她说什么呢？
    周瑾不得而知。
    依着他对陆姐的了解，那并不是一个会让人难堪的女人。
    但看到刘思思哭的那个样子，想来那场对话一定不是那么愉快。
    难为刘思思忍耐到现在才发作了。
    这一天一夜，也不知道她受了多少煎熬。
    周瑾的心脏好像被攥住了一样，沉闷，疼痛。
    他双手支撑着床铺，费力地坐起来，想要揽她入怀，刘思思胳膊抖一下，甩开了。
    这是真生气了。
    周瑾撩开她的头发，刘思思小小的脸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整个人都变成了黑白色。
    男人用刀子杀人，女人用眼泪杀人。
    周瑾就觉得现在房间里到处都是刀斧手，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乱刀砍死。
    这种情况下，他的演技，大观察术通通没了用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能感动人心的，只有另一颗真挚的心。
    “你听我说好不好？”周瑾有些慌了神，扶着她的肩膀，好在刘思思没甩开他。
    “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过，真的，我刚来横店的时候，身无分文，就住在那间民宿里，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因为喝了挺多酒，这会儿周瑾的脑子还有些沉，也顾不上组织语言了，将横店的那些事情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后来，我跑了很久的龙套，才得到了去糖人的机会，我有考虑过要不要留下来，就留在横店，平淡地过完一生，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想一辈子做一个群演。”
    “我走的时候，有朋友来送我，他对我说，要给这些在底层挣扎的群演，活出个样子来，所以我拼命拍戏，拼命往前跑，一刻都不敢停下来，拍多少电影心里都没底，我害怕啊。”
    “再后来就遇到了你，让我知道除了拍戏，我的世界还可以有别的光彩。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的世界里，没有了你，我一定不会开心。”
    “然后我就更害怕了，这个圈子里这么复杂，优秀的人那么多，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周瑾就这样说了很久，口干舌燥，嗓子也逐渐嘶哑起来。
    刘思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哭泣，抽噎着，听得入神。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周瑾是这样想的。
    听到最后，半是感动，半是生气。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刘思思哽咽一下，一抽一抽的，揉揉红着的眼睛。
    肯说话，那就说明有转机了。
    周瑾心里轻喜，握住她的双手，好似握住了希望。
    柔声道：“我只想陪着你，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事实上，从我离开横店以后，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这样说，你明白吗？”
    刘思思轻点下头，带着哭腔问：“就这样？”
    “嗯，就这样，我全都坦白了，我对灯发誓！”周瑾赶紧点头。
    折腾这么久，刘思思许是累了，轻轻打个呵欠，周瑾趁机想拥她入怀，刘思思挣扎一下，然后问：“那锦衣卫呢？”
    周瑾有些慌：“呃，这个是这样的……”
    “你们还一起拍电影了呢？摔了五个台灯？”
    刘思思歪着头，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神采，抢白道：“她还给你煮饺子吃，给你喝女儿红，就连你去拍仙剑三，也是她推荐的……”
    周瑾一下子就无言以对了。
    好尴尬啊。
    合着我是蒙眼吃鸡，对面是吉利服加透视挂。
    陆姐到底跟她说了多少？
    “不过，要不是她推荐你来拍仙剑三，我们还不认识呢……”刘思思小声嘀咕一下，然后靠在了周瑾的肩膀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哪怕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陆姐也是周瑾过往中的一部分，缺了这一部分，就不会有现在的周瑾了。
    好在他们俩没真的发生什么。
    周瑾的心还在她这里。
    不过想想还是好气啊。
    刘思思一张嘴，狠狠地叼住周瑾脖子上的软肉，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周瑾没听清。
    “我说，”刘思思松开他，小声道：“要是我没遇到你，会怎么样？”
    周瑾想了一下，“也会很幸福吧，谁让你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呢。”
    关于隆力奇的事情，周瑾还是决定隐去。
    虽然历史有其必然的惯性，可对于单独的个体而言，偶然才是决定着生命走向的主要因素。
    大到考上了什么学校，去了哪座城市，小到某一天多看了某个人一眼，也许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是啊，我就是一条道走到黑，才会跟你找个不要脸的在一起，”刘思思撅着嘴，在周瑾肩膀上蹭啊蹭，全是泪水和鼻涕。
    周瑾撸着她的头发，没敢说话。
    过了一会，刘思思的好奇心又泛起来了，“你说，我们俩要是没遇到，你会怎么样呢？”
    “我？”周瑾轻笑，“如果没有遇到你，也许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
    说完用力抱紧了刘思思，这一次她没再挣扎。
    终于又让抱了。
    偌大的房间，黑暗模糊，橘色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渐渐合在了一起。
    好半晌。
    刘思思抬起头，用哑哑的声音道：“那她怎么办？人家那么对你，你的房间都没动过……”
    周瑾也挺无奈，道：“那，我明天去跟她说清楚？”
    “不行！”刘思思一下子叫了起来，很凶猛的语气。
    让她感到满意的是，他俩在一起后，周瑾就没再找过陆姐。
    虽然感觉陆姐比较可怜吧，但让她再把周瑾送回去，那是想都别想的。
    周瑾一笑，知道刘思思肯用这种口气说话，那就应该没事儿了。
    于是用力地将她抱起，把肩膀上的眼泪和鼻涕全都蹭了回去。
    “你干嘛啊？”刘思思觉得自己被抱来抱去，有点奇怪。
    “没什么，”周瑾赶紧道：“那我微信里和她说，好不好？”
    “也不行！”
    刘思思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用力地捏住周瑾的脸颊，“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和她发微信！”
    周瑾乖乖点头，“那你说怎么搞？”
    刘思思想一下，“写信吧，对，你写信说吧，现在就写。”
    “可是，没有信纸啊，也没有信封啊，”周瑾为难道。
    这个点，总不至于还让他出去买吧？
    “没事，我有，”刘思思跳下床，光着脚跑去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张白色的信封和几张信纸，连着签字笔啪地拍在小桌子上。
    “现在就写啊？”
    “对，现在就写，”刘思思不容置疑地道。
    “好吧，”周瑾忍着头晕，翻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呢。
    于是费劲地穿上衣服，踢拉着拖鞋，坐到书桌前。
    提起签字笔，看着泛黄的纸张，周瑾心里千头万绪，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思思见他那副样子，撇撇嘴，一脸不爽。
    算了，就容你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