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她坐在窗口,看着夏淳沣仓促间留下的书信良久……
她早该有所察觉,奈何都被夏淳沣给糊弄了过去,想到这些天他的一举一动,莫芊桃禁不住为他担心,他那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必定是遇到棘手事了吧。
想到这里,她开始坐立不安,心情十分的烦躁,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情绪容不得不愉快的事沾染,若不然,立刻便会变得无比焦灼。
他这一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少了抹人气,可偏偏四处都有这他的影子,让人思恋越发深刻。
白日里还好,一到晚上,莫芊桃总是心乱恐慌,她不得不承认,她想念夏淳沣的怀抱,以及他喋喋不休的话语。
*
曲南县,吴府。
“夫人,奴婢刚刚在前院打探到,大人赏了翠红一栋宅子和酒馆。”欢袭贴在凤榕溪耳边,告知她这一消息。
凤榕溪放下手中的珠钗,紧眉思索一阵,“你可是听错了,一个暖床的丫鬟,何以馈赠这些。”
欢袭端来一碗腾着热气的温水放在她面前,“应是没错,就不知翠红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大人这般优待她。”
凤榕溪端起漱漱口,“定是诉苦了呗,这后院的事都是我做主,相公怎能随意掺和,这日后还让我如何持家。”想到这里,凤榕溪十分气愤。
“夫人莫恼,这送都送了,咱们就大度一会,下次若再这般,夫人大可有由头说事。”她帮着出主意。
缄默一会儿,凤榕溪知欢袭的建议是对的,她应该忍忍,可她一想到吴穆赟对翠红居这般好,她一刻也忍不了,哪怕眼下正过着年。
“我要去找相公说理去。”
她领着人刚出院门,便撞见吴穆赟了。
“娘子这是要去何处?怎的面有怒意。”吴穆赟第一次见她这般,心下好奇得很,这笑面佛居然还有发怒的一天。
“斗胆问相公,可是馈赠酒馆和宅子给翠红了?”她端着神态,好似审案的官员。
吴穆赟点点头,没有片刻犹豫。
凤榕溪只觉胸口堵着一口郁气,快要将她憋死,“相公此举为何?你应知道后院这些女眷的大小事务应该都是我打理。”
“夫人若是不满意我送给翠红的那些身外物,我取回便是,只是……为官者应信守承诺,我这般言而无信岂不落人口舌?”吴穆赟四两拨千斤,将话题推给了她。
“这……”她有片刻的迷糊。
明明说这后院的事,怎么就扯到为官之道?
“翠红之前因为她爹爹的事来找过我,我当时赠给她一支珍珠宝钗,已然足够她爹爹回去添置房地,相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夫人莫恼,此事我略知一二。”吴穆赟看了看四周,领这凤榕溪和奴仆回了院里,两人清茶一盏,面对面的坐下。
“相公专宠那暖床的,传出去可不好。”她一口一个暖床的,话里的嫌弃之意已然明显。
吴穆赟笑了笑,“娘子怎知我独宠她一人?”
“这……”她顿时窘了,吴穆赟事事都想这那狐媚子,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何须逼她说得直白。
“为夫,也没少宠你,但凡有名贵之物,首先便进的你院子,娘子怎能这般健忘?就不怕伤了为夫的心?”他慢条斯理说着,看着凤榕溪变幻莫测的表情,心里却是一片冷意。
凤榕溪一听这话,慌了神,连忙开始讨好他,“相公莫恼,是我不懂事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送翠红的那东西,你这般不情愿?为夫自认偏颇你一些,再者我乃一家之主,做的任何事情自然是有度量的,你何须这般,反倒看着小家气了。”吴穆赟面上挂着浅笑,嘴里的指责,也是不痛不痒的,可偏偏凤榕溪在乎他在乎的要命,一听这话顿时面色煞白。
“相公,我知错了。”她垂着头,露出委屈神态。
吴穆赟站起身,来回踱步,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审视她,“你错了便是我错了,日后谨言慎行。”
她连连点头称是,生怕吴穆赟因为这件事厌恶她,这一着急还哭了出来,吴穆赟听着心烦,便匆匆离开了。
他一走,凤榕溪便开始疯狂的打砸物件,“那狐媚子竟敢在背后指责我,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挣,别忘了我才是这府上的主母。”
“夫人,消消气。”欢袭着实吓了跳,嘴里安抚着却不敢上前,生怕溅起的碎片飞到脸上去。
“消气?我如何能消气?”她眸光一凛,又道,“倒是小瞧了这个狐媚子,不报这个仇,我焉能消气。”
“这还得从长计议不是?”欢袭喏喏说着。
“院里人多嘴杂,夫人闹出这般动静,大人知道了对夫人更是不利。”碧园看着满地的残骸,心里暗忖这凤榕溪莫不是疯了,怎么忽然变得好似泼妇一般。
一提到这茬,凤榕溪立刻冷静了,纵然再生气她也不能这般失了仪态,她可是尚书府的二小姐,论身份地位,岂是那些走街卖唱的戏子可比的,她不过是赢得一时,往后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与她耗着。
“欢袭换装。”她神色凌然,一个旋身,坐到铜镜钱,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方才歇斯底里的人,并不是她本人。
这日夜里,莫芊桃忽觉腹痛难忍,隐有液体从腿间溢出,摸黑去趟茅房,但见两腿间有星星点的红色液体,便以为是月信来了,当下没有做更多处理。
怎想那液体只是流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可腹痛却不时发作,她这才发觉不对劲,连忙敲了夏莲枝的房门。
夏莲枝提着灯笼出来,见她面色苍白,心下一惊,“怎么了?”
“我腹痛……”她捂着肚子十分痛苦。
夏莲枝惊得一怵,连忙将她扶住,“快去床上躺着,我这去寻懂行的老妈子来。”
可这夜深人静的上哪儿去寻懂行的人,莫芊桃估摸着天快亮了,还不如驾马车去县里碰碰运气,这大过年的乡下人都讲究吉利,眼下,她便是那不吉利的人。
“驾车去镇上我怕你受不得颠簸。”夏莲枝见她这般,若还猜不出来,那便白活一辈子了,现下她最担心的是腹中胎儿不保。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去县城碰碰运气,莫芊桃执意往县城去,“去县城找姚姐,她在县城又不少相熟的人,必定能帮忙。”
莞姚为人热情,从猪肉摊到卤鸭店,识得不少有野路子的人。夏莲枝只能妥协,敲了邻居门找了个会驾马车的男子,直接往镇上去了。恰逢城门刚开,一路到了小院,夏莲枝是急得满头大汗,可这时莫芊桃忽觉肚子不疼了。
不疼了?
莫不是她孙子没了?
夏莲枝慌到不行。
在莞姚找来一女大夫,将她带到房间查看一番,又在把了脉相。
大夫出来后对夏莲枝道,“体弱,需保胎。去药店抓几副保胎药,后续还需多滋补。”
“这么说肚子里的娃儿没事?”夏莲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大夫点头,她立刻开心的带着四方拜了拜,感谢老天爷赐子恩典。
大过年的,许多铺子都未开门,莞姚只得挨家挨户都敲药店门,忙活一个上午才买齐了所有的保胎配方。
小院里,莫芊桃躺在床上,面前摆放这鸡汤以及各种吃食,看着都是大补之物,她饿急了便吃两口,尤其那鸡汤,上面漂浮着一层黄油,喝多了总会反胃,更何况夏莲枝压根不让她下床走动,这是要活生生将她保成大屁股。
“药煎好了,趁热喝吧。”莞姚端着药碗进入,见夏莲枝含笑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看着莫芊桃吃着东西,心里暗暗替莫芊桃感到压抑。本是喜事,教她这么看管几日,孕妇怕是会受不了,于是,她说道,“若不然,让小桃妹子就留在小院里吧,在县城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及时找到大夫,您说呢,夏婶子。”
夏莲枝正有此意,逐点头同意。
幸得留在了小院,有莞姚陪着,时常可以下床走动,若是还留在乡下,怕是日日都要与夏莲枝“兵戎相见”。
“我当初怎么说来着。”莞姚笑得一脸得意,“我就说你肯定是显孕相,你家奶娘都没我这般有眼力,若是淳沣知晓你有孕,必定开心的不得了。”说道这里,她面上笑意一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无碍,幸得他还不知我有孕。若是早知了,他必定不会离去,如此一来反而耽误他了。”莫芊桃笑得有几分勉强,她能感觉到夏淳沣对此次行动的重视,他临走那几天的语气,虽然总是带着调侃之意,可能听得出来十分的沉重。
见她没有过多伤怀,莞姚便放心了,“到时候给淳沣修书一封,告知喜事也可。”
“嗯。”莫芊桃轻轻一个点头,包含了许多无奈。“我们上街走走吧。”
莞姚犹豫思索,如今保胎呢,出门不大合适,可偏偏不忍心拒绝她,想到她这些天受的苦,她一个旁人都觉着心疼,她觉得莫芊桃与自己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