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凤榕溪鼻息一重,赫然有了怒意,可就在转瞬间,她忽然笑了,“你果然是伶牙俐齿,难怪相公欢喜你。”
“夫人过奖了。”翠红腰杆挺的笔直,仿佛之间那个卑躬屈膝的身影,都是凤榕溪的错觉。
“欢袭,将我柜子里的珍珠银钗取来。”她回到位置上,已恢复常态。
“夫人,那可是你的嫁妆。”欢袭着急了,狠狠地腕了翠红一眼。
“少带一样饰品,也无碍。何况翠红都要上门来了,全当赏赐她伺候相公辛苦了。”凤榕溪仰着下颚,睥睨着她,好似看着小猫小狗,更像是在打发叫花子。
翠红点头谢过,感觉晦气得很,若不是担心吴穆赟不悦,她一早便问他要了,如今竟受这般气,也是窝火得很。
走出院门,翠红沉着脸,朝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恨得牙痒痒。她本朝自己的小屋而去,忽而想到了什么,便加快脚步。
*
花园里已被白雪覆盖,只有枯枝垂在上面,看着有破败之景。在往前一些,便是一片竹林,吴穆赟得闲,便喜欢来此处画竹。
上回在杏树林被凤榕溪一番折腾,如今她弹琴的手指都不如从前灵活,想到这些,翠红恨得几乎要咬掉自己的牙。
将瑶筝放膝盖上,僵硬的拨动琴弦,缓缓几声,听着竟有几分凄然。
“我果然是不中用了,以后如何弹奏给大人听。”翠红站起身,开始自说自话,她拈来一片落叶,又道,“叶子呀叶子,我如今这般不中用,大人是否会厌弃我?”
“我与你说这些作甚,你一片叶子,怎会懂得人间悲喜哀愁,我若是你也好,自是少了些愁苦。”说着居然掉下眼泪。
不远处的竹林,两道身影立在凉亭内,对着满园的竹子书写诗意。
“翠红在抹眼泪呢,大人是否要去看看?”李俊儒伸长脑袋巴望着。
“你若好奇,便去好生安慰吧。”吴穆赟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他心思全部沉浸在画卷之中,不多时,他便有了发现,他明明画的是竹子,怎的越画越像个女人,而画中已见的轮廓,显然是他心心念念的莫芊桃。
“大人,这不好吧……”李俊儒摸了摸后脑勺,努力安耐住好奇心。
吴穆赟未说话,而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竹子,那密密匝匝之间,居然钻出一抹朱红色的身影。
“阿赟……你都好些日子不来看我了……你是否将我忘了……”
吴穆赟一怔,有些魔障了,“没忘……怎敢忘……”
“大人你说什么?”李俊儒见他神色缥缈,心思显然已不在画卷中,在低头一看……
这都画的什么鬼!
李俊儒就不明白了,一个女人而已,何至于如此大的魅力,让他神魂颠倒,“大人,您该收收心了。”
“出去吧。”
丢下一句话,他便消失了。
出去的路正好被翠红堵住,吴穆赟总不好在在家飞檐走壁,总是得过翠红这关,何况她掐准了自己会路经此地。
“红儿,怎在此处哭泣?”吴穆赟走上前,一脸关切。
翠红先是一惊,随后匆忙的擦拭眼泪。
“奴婢并不知大人再此,多有打扰了。”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为何事哭泣,可是有人欺负你,我为你做主!”单看这一幕,吴穆赟当真是将翠红疼到骨子里去了。
“都是奴婢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半点。”说着,她倒在吴穆赟宽阔的胸口,哭得越发不能自控。
“莫哭莫哭,快与我说说。”吴穆赟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将她往屋子里领。
回屋后,翠红将向凤榕溪要银子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她观察吴穆赟的神情,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到底也怪不得旁人,能进府邸伺候老爷,我应知足才对,怎会心生妄念,这般不知好歹冲撞夫人。”
“怎是妄念!你如今是我的人,谁人能苛待你,即便是夫人也不行,不过是几文钱的事,怎么搅和成这般。”吴穆赟摸着她的小手,似乎也不大痛快。
“奴婢哭了会儿,又与大人说了会话,心中舒坦许多,都是奴婢的错,成日里冒冒失失的,不能体会夫人难处,大人,您应该责罚于我。”拉着他的衣袖,左右摇晃,虽是讨罚,可那娇滴滴的模样倒像是讨赏来了。
“我怎舍得责罚你。”他从怀中掏出钱袋,尽数给了翠红,“将你爹爹安顿好,给自己买些布匹,做新衣裳。”
翠红喜出望外,“谢谢大人。”
吴穆赟离开翠红的小屋后,并没有马上去找凤榕溪,而是出了府门,朝集市走去。他本以为在卤鸭店能见着莫芊桃,怎知铺子早早便关了。
越是见不着,便越想见,他绕了一圈,来到小院门口,往里探了探,只见莞姚在院子里,指点莞笙做事。
“怎不叫上你媳妇来过年。”莞姚可想她小侄子想得紧。
“岚卉会娘家去了。等我赚钱了回去,她比什么都高兴。”莞笙手中拿着墨斗,对着木头点墨。
“如此也是好的。”莞姚心想,只要这个弟弟能争口气,比什么都好。
“何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莞笙眼尖,一抬眼便见着一抹影子在门口徘徊。
吴穆赟本能反应要躲开,许是做贼心虚,他一抬手居然将那门扉撞歪了,哐叽一声……
眼下只能尴尬杵着。
“吴大人!”莞姚十分惊愕。“可是有事?”
他稳了稳神,“我看他做着木活,感觉十分有趣。”
莞姚心下狐疑,“纵然是觉得有趣,您也不能砸坏我们家门不是?”
“这……我看着感觉甚妙,逐激动了些。”吴穆赟自知这说法很是牵强,可他是当官的谁人敢置喙。
莞姚干笑两声,对莞笙说,“吴大人觉得有趣,你便给他表演表演?”
表演?
他一个做木活的有啥好表演的。但人家是官,他总得意思意思。
吴穆赟嘴角一抽,“我忽而想起衙门还有事。”话音一落,旋风一般消失无影踪。
“哎!别走呀,门还没赔呢。”莞姚小声嘀咕一句,心想若是莫芊桃在,必定拉着他让他修好门才给走。
“这吴大人怎这般古怪。”莞笙看他来去如风,感觉怪异得很。
“他呀,一直都是如此。”莞姚又再朝门外看了一眼,便和莞笙进屋去了。
*
“左边一点,对,再高一点,不对不对,太高了。”莫芊桃仰着头,指挥夏淳沣贴春联,奈何他动手能力实在差,总是贴得不准确,莫芊桃恨不得自己冲上去贴。
“娘子,你可能好好指挥?”夏淳沣跳下来,一脸无奈。
“我见你心不在焉的,可是心里有事。”她瞧着夏淳沣就感觉不对劲。
他坏坏一笑,“我想着一会儿奶娘会做什么好吃的,你可要多吃些。”
一听这话,莫芊桃立刻皱巴小脸没了心情。见状,夏淳沣莞尔一笑,“娘子,最近变得多愁善感了,不过一顿吃食而已便能吓得面色苍白。”
她瘪瘪嘴,若有所思,“若换作你日日被逼迫吃饭,你也受不了,就跟上刑似的。”积压多时的不满,让她变得易怒。
夏淳沣察觉不对,立刻上前安抚。磨磨蹭蹭的许久,在夏莲枝的催促下,两人才贴好院前的春联。
吃午饭时,夏淳沣破天荒的没有给她夹菜,反正是让她自己选了爱吃的,夏莲枝无甚话语,默默一低头吃自己的。
不一会儿,她看向莫芊桃,道,“看你家娘子似虚不受补,这几日瞧着也没长几两肉,反倒是看着养娇了。”
夏莲枝心里是有气的,日日好吃好喝伺候,不长肉也就算了,反而,看着越发没从前精神,每回一上饭桌就跟上刑似的,夏莲枝看了怎会高兴。
“这段时日辛苦奶娘了,我以茶代酒,进奶娘一杯,谢谢奶娘这些日子的关怀照顾。”她笑盈盈的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夏莲枝也就意思了那么一下,唇瓣碰了碰茶碗边沿。
“照顾不照顾的,就是生疏了,我本指望着你给沣儿生儿子呢,也不全然是为了你。”
莫芊桃听了,笑意更甚,又再谢过。
“赶紧生个孩子才是正事。”她一直不显孕像,夏莲枝便一日着急。
“吃饭,吃饭。”夏淳沣及时转移话题,才避免了这场逼孕的闹剧。
天色渐暗,暖阳留下的余温,逐渐散去,气温骤降,冷得人都不愿意跨出门外一步。
莫芊桃和夏淳沣早早就窝在床上,嬉闹起来。
“大夫的话,你得放在心上,莫要自作聪明。”软玉在怀,夏淳沣打心里的不愿抽身离开,可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为何忽然说这些?”方才还在耍闹,摇身变得一本正经,这一转变让莫芊桃愕然。
圈着她腰部的手一紧,他缓缓说道,“莫要多想,就是提醒你,身体为大,不可任性。”
“知道了。”莫芊桃嘴上乖巧,却全然未放在心上。反而是对他这些天莫名的黏糊,感觉不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