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天纵英才,不但文治武功得万民景仰,没想到您于堪舆之术上也如此精通,微臣实在佩服,佩服之至啊!”首辅高忱心悦诚服地给陈元泰戴着高帽子,心中却在盘算着等会儿推荐谁来领了这桩差事。
“哈哈,”陈元泰朗声笑道,“首辅这回可是猜错了,这望春峪是李先生给我选来的。我本是粗人一个,少年大好时光都用来练习拳脚、游历天下去了,于读书上头本就平平,更何况是这等艰深晦涩的学问。”
李维裕?在场的几位阁老心下猜度着,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越发好奇起来。
“皇上,您看这建陵事宜该由谁来主持比较妥当?”高忱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元泰看了眼低眉垂手站立的周叔玉和丁士凤,笑着问道:“你们两位掌管礼部、工部,这建陵一事该由两部通力协作,不知你们有什么看法?”
自打陈元泰开口说了建陵的事,丁士凤心里的小算盘就噼里啪啦地打个不停。
建筑皇家陵寝事关千秋万代,做得好固然是大功一件,做得不好的将全家满门的性命搭进去的也不是没有。
他手上现在还有重建太和殿的差事,又是与陈希共事,两人配合默契不说,这件差事却也没什么风险,单等竣工之后谢恩领赏。
丁士凤进内阁还不及一年,他虽有野心,却也深知出头椽子烂得快这等粗糙的道理。因而他并没有直接搭腔,而是等着资历比自己老的周叔玉先开口。
“圣上此陵乃是大燕龙脉奠基之龙首,微臣以为应当郑重以待。”周叔玉诚恳地说道,“满朝文武中,文官以高阁老为首,武官以定国公为首,有此二位出马,建皇陵一事必定无虞。”
高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他可没想要去趟这滩浑水!
“我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你们几位可有什么旁的考虑?不妨一起说出来看看。”陈元泰笑道。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哪个眼头不亮的还会反对不成?户部尚书李和等人连忙附和道:“周大人所言极是,臣等皆以为然。”
“那就这么定了,”陈元泰道,“高爱卿回去同礼部、工部、钦天监的人好好商议,早日拿出来个章程给我看看。”
“是。”高忱恭恭敬敬地领了旨意。
散会后,周叔玉跟在高忱后头到了高家。高忱一路上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到家之后将他带到自己书房,喝了口丫鬟奉上来的热茶,眼皮也不抬地问道:“有事?”
周叔玉知道他这是有些不痛快了,连忙陪笑道:“方才御书房里的事是我有些擅作主张了,但我私心以为机不可失,故而……”
“若你觉得这是桩好差事,又何必抢过来担在我肩上?皇上当时问你,你毛遂自荐不是正好么?”高忱放下茶盅,脸上露出来几分不悦。
周叔玉笑道:“我位低人轻,今天您也看见了,皇上是志得意满地一定要将这陵寝修得大气风光。这满朝文武里,不是也只有您和定国公才压得住阵?”
马屁一拍,高忱的火气便下去了一些,但他还是皱着眉说道:“可我也没打算拿妻儿老小一起去争这个功劳,我熬了一辈子了,犯不着!”
周叔玉急忙笑道:“瞧您说的!这不是还有定国公……”
“定国公又如何?”高忱怒道,“他武将向来只管工地上的兵丁工匠,监工罢了!说句犯忌讳的话,即便是他的人挖出来了水,到头来掉脑袋的还不是我!”
周叔玉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探着身子靠近了几分,低声笑道:“说起来虽然是您主持,但您是首辅,不过是挂名兼理,真正做事的还是下头的人。我向您推荐一人,保管一切无虞。”
“谁?”高忱问道,快速地把朝中之人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你是指李维裕的儿子,翰林院那个李墨白?不行不行,那小子连二十五都不到,你拿了他出来填这个热灶,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不,不,”周叔玉笑道,“李探花是翰林院的人,我就是想伸手也够不着啊!我是想推礼部郎中杜翰章杜大人。”
“杜翰章?”高忱想了一会儿,问道,“晋王的岳丈?”
“正是!”周叔玉笑道,“杜翰章是举人出身,礼部郎中的职位还是皇上给晋王赐婚时照顾杜家脸面赏的。此人学识嘛,嘿嘿……平日里在礼部也就是点个卯,没担过什么差事。若您此番能把他带上,想必杜翰章一定是心怀感激。”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跟您站一条船上,那就相当于是把晋王也绑在了这条船上。若真是流年不利,建陵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不用您想办法,晋王自然要出手捞他的岳丈。当然若杜翰章免于责罚,皇上又怎么可能会责罚您呢?所以到头来,这件差事对您来说不就是有功无过的了么?”
高忱靠在太师椅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越想越觉得周叔玉说的有道理。
陈元泰对陈希的宠遇天下尽知,而陈希对晋王妃的爱重也不是什么秘密。两人又育有皇长孙,据说除夕夜里皇长孙扯了皇上的胡须,皇上不怒反笑……
高忱此时的脸上终于浮起了几分笑意,他对周叔玉道:“倒是难为你了,如此殚精竭虑为我分忧。以后在内阁也好,六部也罢,咱们更该如此协作才是!”
周叔玉闻言大喜,连连称是。
现在内阁的格局是以首辅高忱为主,户部尚书李和次之。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后高忱告老,接替他的必定是李和。
而周叔玉与李和年纪相仿,若李和做了首辅,那还有他周叔玉什么事?倒不如现在好好拍拍高忱的马屁,有了首辅的提携,这些年他也好好办几件差事。等高忱告老时,也好有资本与李和一争高下。
不提这边周叔玉留在高府,与高忱把酒言欢。
到了掌灯时分,陈元泰方才从御案前起身,王公公连忙上前给他捏肩揉背。
“遣人去跟昭容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同她用晚膳。”陈元泰有些疲倦地吩咐道。
王公公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年前就在慈宁宫住下了,您看是不是见一见,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