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是不成了,就算日后身子好全了,不过是为太子占着这个位置……想要帮衬娘家一把,也是有心无力……”
皇后紧紧地攥着邓竑的手,哭道:“竑哥儿,你可千万莫要再胡闹了,不然,不然,我们娘儿三个被人磋磨死了,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了……”
太子连忙劝道:“母后!您想这么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
邓竑也劝道:“姑姑,您病中多思,这可是保养身子的大忌。您且放心了,我不会再出去冒险,一定一步步踏实地在京城经营国公府。”
“这就对了。”皇后点点头,拿起帕子擦了擦婆娑的泪眼。“那你的婚事……”
邓竑笑道:“皇上给了我副重担挑的,正是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想这事!”他见皇后又要开口劝,连忙又笑道:“您别操心这些了,我心里有数,自己会安排好的。”
皇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比文娇那丫头懂事,从小就少叫大人操心。”
邓竑笑道:“说起来她,我得赶紧走了。昨日我得罪她了,她赌气说今日回门不回了,我还得去宁王府接她呢!”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赶紧去吧,今儿是她的好日子,你且顺着她些。等下回进宫来,我再好好说她。”
邓竑笑着应了一声,便匆匆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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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陈希晚上到了快掌灯的时候才回来,杜明心已经喂完了堃哥儿一小碗糊糊,母子俩正歪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抓着布老虎玩。
见陈希进了屋,杜明心连忙从炕上下来,上前帮他换了衣裳,又问道:“吃过饭了么?玉茗只说你要回来晚些,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吃了饭……”
玉茗是陈希身边新近提上来的小厮,为人很是机敏。
杜明心话未说完,便问到陈希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便推了推他:“赶紧去净房收拾收拾,仔细把堃哥儿熏晕了。”
堃哥儿不明白爹娘在说什么,只是流着口水坐在炕上傻乐。
陈希伸手去给儿子擦了擦口水,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安国公府的长孙出海回来了,今日在宫门口碰上,便拉着我去酒楼坐了一会儿。”
“说起来这个人,”杜明心示意春草看好堃哥儿,跟着陈希一道去了净房,“今日你去衙门后,安国公府便有人送来了些东西,说是他家大公子出海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送给堃哥儿玩儿。那里头光是象牙的东西就有好几件,还有几条给你官服上用的犀角带,给我的珊瑚、猫眼头面。这些是不是太贵重了?”
陈希拿凉水泼了泼脸,觉得清醒了些,便笑道:“论起来,咱们家跟安国公府也是亲戚,他也不图咱们什么,送便送吧。”
杜明心递了块干帕子给他擦脸,又说道:“里头有一柄象牙丝编的团扇,应的是端午节的景儿,上头五毒各有一只,可都是指甲盖大的宝石做的。单是这把扇子,拿出一千两来也未必能买得到货。”
陈希出了净房,捏了一小撮茶叶放在口中嚼了嚼,然后便过去抱起了儿子,向杜明心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邓竑。他跟安国公不一样,安国公小时候家里开着个小小的粮食铺子,知道银钱来之不易,是一辈子精打细算惯了的。邓竑出生时,邓家已经在晋中富甲一方,银钱什么的可是他从小就见惯了的。不过幸好邓家祖坟风水好,没叫他长成个纨绔,他会花钱,也会挣钱。知道你在晋王府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那些团扇什么的不过是向你示个好罢了。”
“说着旁人,怎么又扯上我了?”杜明心斜睨了陈希一眼,笑道,“我怎么就说一不二了?我做哪件事没商量你来着?”
“娘子是好贤内助,是你相公说错话了!”陈希伸臂将儿子举高高,口中笑道,“堃哥儿,你说是不是?”
堃哥儿咧嘴笑着,又一滩口水流了下来。
“哎哟,你这小子!”陈希冷不防被儿子的口水滴到脸上,抱怨道,“这口水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杜明心笑着接过儿子,说道:“他才长出来两颗乳牙,还早呢!”
与晋王府一家和乐不同,邓竑此时正在书房与申嘉正商议在京郊划地的事情。
“京城这边的为难之处在于地块细碎,上五十亩的田庄十分少见。无论是征、还是借用,只怕都得至少和五六家打交道。”邓竑道。
申嘉正笑道:“京城是天子脚下,权贵官宦数不胜数,正四品的知府能在地方上横着走,同品级的京官可敢放肆半分?京郊的地没有哪家能独吞下那么多,你且看,”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铺开的地图,“出了京城西门驰马不到半个时辰便是万年县,整县的耕地不过一百五十亩上下,可在万年县有田庄的人家多达几十户,有的甚至只是圈了几亩地,盖些房舍庭院,做个归田园居的模样,供平日闲暇时游玩。”
邓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口中说道:“这么说来,咱们不但要联系数家田庄,只怕还要跟多个县衙打交道。”
“所以说户部尚书李和才是个滑头。”申嘉正笑道,“他知道征用民地这事,水深不好办,面上是一副恭敬谦和的模样,以邓贤弟马首是瞻,内里却是撇得一干二净,一丝麻烦也不沾。”
邓竑失笑:“你说的真是半分错漏也没有,他可不就是个这样的人?要不然也不能从前朝的侍郎做到今朝的阁老。”
申嘉正的眼神黯了黯,他低下头又去看地图,然后道:“麻烦的还不止这些。你若想向皇上证明这真腊稻种能不论田地膏腴贫瘠,都能多得粮食,那便要专一选些中等、甚至是下等的田地来种。可问题是,咱们也没有把握这稻种会不会出现南橘北枳的情况。若一心托大,到最后坏了事,我倒没什么,只是贤弟怕是要不痛快。”
邓竑蹙紧了眉头,有些后悔起来。他一心想要扭转陈元泰对安国公府的不良印象,却一不小心话说得太满,没给自己留下多少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