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脸就是一个人的绝对标记,又倘若我两眼完好没有看错,你就是我的故人。
可除却了这张脸,我却觉得你我算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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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晞起身走动几步,大致到了一个她觉得可以看见镜中面孔的地方,缓缓趴下以后,揭开砖瓦的手迟疑了片刻。
镜子里的人,容颜姣好,镜子里的脸,小巧精致,那一副五官,端庄俏丽,眉眼之间都透露着淡淡的疲惫。
明明已经是深夜,明明已经是该就寝的时候,明明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困倦,可这女子却手执眉笔给自己加深了眉上颜色,又用朱红笔在自己的唇瓣上点了两笔,如此之后又用上了胭脂腮红,水粉轻画。
从镜子里可以看出嘴巴的上下启合,但是难以听清她是在说些什么,扶晞不留余力的咬着自己唇内的细肉,直到血腥味在口腔内散开。
虽然面容有了很多改变,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可是扶晞还是将眼下这个人和自己记忆里的人重合到了一起。
扶晞起身轻跳,下了屋顶之后,她用不大不小的力对着门口拍了两拍,随后闪身到右边的第二个窗户口,她在上面的时候已经看到这个窗户并没有用横木拦住。
屋内沉寂了一会儿,良久才传出一声带着警惕的探问,“谁?”。
没有人回答,又过了一会儿,门缓缓而开,一女子探头向两边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她不放心的走出门口,又朝远处看了看,依旧一无所获,她摇摇头,皱着眉回到屋内。
扶晞正坐在入门左侧手边的椅子上,因为那边没有点燃蜡烛,所以如果不专门去看,根本看不见有人。
“扶暖…”,扶晞想了许多话,可在唤出这个名字之后,都再难说出口。
女子背对着声音来源,听见这声轻唤,她猛然抬头,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整个人僵硬的站着。
扶晞起身,缓缓走近,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刚刚到宝华楼的时候,都说我是最小的那个,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也就一直叫你们姐姐,再到大家熟悉了,我才叫你们的名字”。
“其实,同住不久,我就知道你比我小了,你只是想听我也叫你姐姐,我知道以后也没改口,因为你确实如同姐姐般照顾初来乍到的我,我还记得你会偷偷带几块糕点到宝华楼分给我吃”,扶晞两手轻轻按上那瘦弱的肩膀,用最轻的力度给她按摩。
扶晞知道,孕妇受不得刺激,可自己的到来,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惊吓,她也只能通过这独特的手法让对方淡定下来。
恰好这也确实有用,对方的身体慢慢的不再僵硬,扶晞也继续说起话来,“我虽然嘴上叫你扶暖姐姐,可心里却是拿你当妹妹看待的,我一直想着等自己长大了,可以照顾人了,就好好照顾你,你如今知道,会不会当我只是孩子心性,说的也是孩子话呢?”。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答复,扶晞忍住心疼,她顺着对方的手缓缓滑下,滑到手腕脉搏跳动的地方,一边诊脉,一边继续说道,“两年前你出去再没回来,我因为一些原因,隔了几天才知道,那时候,我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慌乱,你是和我打过招呼离开的,我都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你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我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为什么当初明明知道那个人是个混蛋,知道他不靠谱,却不告诉你,为什么在你出去的那天不多问你两句,为什么在那天不拉住你的手,多看你两眼”,扶晞说得激动,她诊脉的手也抖了起来,这是她学会医术后第一次诊脉如此失败。
扶晞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你走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我没办法出府去找你,得知你…你在花朝院,得知由仟不止没有照顾好你,还将你给卖了,我杀人的心都有了,我只想杀两个人,第一个是由仟,第二个,就是自己”。
“之后我求了殿下,让他准我找你,我答应了他一件事,他便也允了我这件事,我去了花朝院,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最大的限度就是知道你被一个四品官赎走,我当时的能力让我就此止步”,扶晞的嘴角流下了一抹鲜红,腥味慢慢扩散。
感觉到对方脉搏跳动异常,扶晞擦擦眼泪,越身走到她对面,看着哭花了妆的一张脸,苍白虚弱,双眼紧闭,五官慢慢皱到一起,她立刻将她揽起抱到床上躺着,又倒来一杯水缓缓送服,两手推背为她顺气,一声声轻唤她的名字,“扶暖,扶暖,扶暖…”。
“扶晞!”,扶暖醒转以后一把扑到扶晞怀里,紧紧的搂住她,两眼无措的四下转溜。
“我在,我是来找你的,我终于找到你了”,扶晞还能感受得到扶暖的心跳,她自从知道扶暖消息后,就一直惶恐不安,直到现在,她久违的感到了安心。
扶暖因为隐忍,脸部的肌肉几番抽动,她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轮廓滑下,“原来还有人找我”。
“你让我给你诊脉吧!你情绪不能有过分的波动,是我没控制好…”,扶晞轻轻拉开扶暖,用指背揩去了她脸上的泪,随后给她诊起脉来。
扶暖看着扶晞如今大变的模样,她带着间隔的苦笑了几声,动手擦去了她嘴角的血,又捏了捏她的脸,她缓缓说道,“我们都变了,我变的是心,你变的是脸”。
“人都是会变的,我们如今的变化只能说是长大了”,扶晞静心诊脉,听了扶暖的话,抬头看她一眼。
“扶暖…这个名字好遥远,已经两年多没听人叫过了,我自己,也都快忘记了”,扶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抬手摸上去,顺着轮廓转了一圈,“我如今的名字,是秋思,姚氏秋思”。
扶晞盖住扶暖摸肚子的手,她顿了顿,略有所思的说道,“你五个月了,胎儿很好,再过不久,他会平安出生,健康长大”。
“殿下遭逢大变,你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你是当初就被遣散出府了吗?怎么现在这个打扮,还学了医术…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扶暖没有太顾及腹中的孩子,她好像想起些什么,一股脑儿的全问了出来。
“男子装束更方便我办事,医术是这两年里学的,再然后,其他的说来话长,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简离和莫生的事情,扶晞不能对外说,知道的人也会有危险,所以以后该怎么告诉扶暖,她会好好想想,只不过现在她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扶晞握紧扶暖的手,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盯了姚府一下午,等到了晚上才潜入进来,你这里,我也来了很久了”。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委婉一点的说,会比较好。
“来很久了…”,扶暖已经不再是当初内心纯净,事事懵懂无知的丫头,她看着扶晞的眼睛,又听她这样谨慎的说话,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低头犹豫了一下,她抬头对上扶晞的眼,“他是府里的管家,我和他是各取所需,有一阵子了”。
扶晞泪光闪闪,她咬着唇,还没用力,嘴角的口子就裂开了,血丝在唇肉上蔓延,“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扶暖侧头回避扶晞的目光,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和不忿,“糟蹋?我用不起这个词了,你知道吗?”。
扶晞知道扶暖是什么意思,她愣住片刻,突然间起身,她拉住了她的手,“我带你走,你不能留在这里”。
“走?我能走去什么地方?”,扶暖甩开扶晞的手,仰头盯着她,“你有本事潜进来,或许也真的有本事带着我出去,可是出去以后呢?我要怎么生活,你当年没有能力继续找我,你如今就有能力一直照看我,护我安好吗?你别忘了,我如今怀有身孕,很快会是个母亲,我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想这个孩子!”。
一声声的质问如同大锤子,狠狠的撞击着扶晞的心,她惭愧的低下头,扶暖说的很多话都在理,是她自己心慌则乱,许多事都没有考量。
自己日后要做的事情都是危险万分的,实在不能好好照看她,再然后,如果莽撞的将扶暖带离了,就凭着她身怀有孕这点,姚忠平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找她,城里躲不了太久,自己也没有一个安排好的地方让扶暖藏身,若是要带她出城,一是目标太大,很容易被盘查,从而被姚忠平听到风声,二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不管是路线还是居住地,这样在路上很容易有意外,对于一个孕妇而言有害无益。
“可是你不能留在这里,最多在你的孩子生下来,姚忠平会对你不利”,扶晞瘪着嘴坐下,她皱着眉,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扶暖震惊的看着扶晞,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我…”,扶晞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扶暖本人也知道,她眉头一皱又慢慢展开,“你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也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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