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三百三十八章 碎心石
    “害怕成为和吴越谢一凡一样的人?”听到李山叶这么问,我不禁轻轻怔了怔。

    老实说,我也并非一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所以有想到却没有去深究,主要还是因为我和吴越谢一凡实在太不一样,或者说我与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逾千年的传承下来,有一个算一个,最终堕入画灵恶道的,全都是天资聪颖,悟性颇高,又生性善良的人。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和这两样都不大沾边,就是一个什么都很普通的人,既没有舍己救人,为了他人敢于牺牲自己的高尚情操,关键是也没有那种一点就通的悟性,脑子经常不清楚,就跟灌有浆糊一样,所以在我自己看来,我离成为那种人实在有点远。

    除非老头子告诉我的信息是错误的,不拥有太高的悟性,同样也能成为那种人。

    “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但是我认为,我堕入画灵恶道,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的可能性不高……”轻轻露出一丝苦笑,有些干涩的笑了两声后,我道:“毕竟按我老头子的意思,就算想堕落成那样的人也并非易事,需要有足够的悟性,才能领略到那条歧途,我自认可没有那样的能力。”

    李山叶轻轻一笑,并未先急着表达什么,而是挂着浅笑看了我几秒钟后,才开口道:“小兄弟,愚兄虽然不懂你这门奇术的奥秘,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愚兄还是懂得一二的。正所谓大道三千,不论正道还是邪道,最先走上相应之道的人,往往都是大智大勇之人,若非心若磐石,拥有大毅力之人,也断然走不出自己的道,但只要有第一个勇者把路走出来,后人再走上去也就简单许多了。而在愚兄看来,小兄弟你所学的画灵之术虽然充满奥秘,恶之道更是常人所难以理解,但也并非蛮荒一片,而是前后已经有许多人走过这条路,所以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我不禁微微一愣,有些似懂非懂的看向他。

    李山叶淡淡笑了笑后,继续为我解答道:“如果你刚才没有说错,愚兄也没有理解错的话,在千年传承中,每当有弟子堕入恶道的时候,当代正统画灵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留情忍痛清理门户。这么做的意义就是在于,为了封堵通向恶之道的路,这是你这门奇术,能一脉传承到现在都仍未断绝的根本,每一代继承者都为之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一次又一次地封住了这条路。所以在愚兄看来,小兄弟你这门奇术,之所以要天资卓越者才能领悟恶之道走上歧途,本质上还是因为历代先人,付出巨大心血,一次又一次封住了这条路所使然,但如果没有封住,走上去或许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我心里顿时猛地一震,抬头认真地看向他。

    李山叶微微一笑,然后又道:“你的那个师兄堕入了画灵恶道,并且至今还存活在世上,这便意味着他重新打开了通往恶道的路,至今还并未封上,加上他又躲在暗中,向你们师徒发出了挑衅,利用艳傀戏耍你,这更是一种赤果果的威胁。小兄弟你刚才说,你们这个门派,有世上只能同时存在前后两代、两名画灵人的门规,所以愚兄若是没有理解错的话,像目前这种同时存在两代三名画灵人,而且已经叛出师门,堕入恶道的那一名,还敢于反过来向师门发出威胁的情况,在历代传承中很少见,甚至可能从未出现吧?”

    收起心神看了看他,我没有说话,表情开始变得凝重。

    就我目前所知道的情况,画灵派历史上,虽然多次发生过弟子堕入恶道叛离,或者吴越那一系重新现世作乱的事情,但像老头子和我这两代,同时有三个出身正统的画灵人存在的事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更别说已经叛离的弟子,猖狂到敢明目张胆向师门发出威胁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况,画灵派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不然如此重要的事情,老头子不可能不和我说。

    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那只艳傀阴差阳错选中了我,而我又福大命大,在即将被将军魂当行尸走肉杀死的关键时候,老头子赶到救下我,又将我收为第二个弟子,进而导致艳傀背后的谢一凡,将艳傀从我身上取走的三魂,炼成“杀傀”进行反制,又导致老头子不得不受掣肘的话,那么这一切情况,就都不可能会发生。

    所以弄来弄去,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我才发生。如果老头子当年晚到一分钟,或者心狠一点不要救我,任由我被将军魂杀死,或者隐藏在暗中,等艳傀如期来取我剩下的七魄时出手,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对,从来没有发生过……”沉默半晌,待终于意识到这些问题所在,收起思绪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干涩沙哑。

    而看我脸色变得非常不好,李山叶此时也收起了淡淡的笑容,略微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后,又道:“而且小兄弟你说的艳傀,实际上也是由画灵术当中的邪术创造而来,取走你三魂的这一只,又恰好是受你那个叛出师门的师兄所控制的那一只,对吧?”

    “对,正是如此。”我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山叶眉头轻轻动了动,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所以小兄弟,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而你害怕的,也确实不是变成和你师兄一样的人的话,那你内心深处害怕的,应该就是那只取走你三魂的艳傀,和你那个幕后操控这妖物的师兄。”

    “真的是这样吗?”我顿时浑身一震,然后锁紧眉头问。

    “这终归是你自己内心深处的问题,愚兄只能是从你告诉我的这些消息中,帮你稍加分析一下,又怎么敢轻易下定断语呢?”听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李山叶不由摇头一笑,显得有些苦:“所以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终究还是要小兄弟你自己去思考,愚兄只能是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大着胆子胡言乱语提些建议,帮你稍加分析一下,可不敢妄下定语。”

    我微微一怔,然后锁紧眉低下头开始思考。

    在即将跨过最后一步时,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丝,或许能算得上是对前方的未知恐惧。

    画灵派历史上,从未发生我和老头子目前正在经历的,同时有三个画灵人存在,其中一个已经叛出师门,堕入魔道,不仅不将自己隐藏起来,甚至还敢反过来威胁师门的情况。

    取走我三魂的艳傀,正是受老头子这个逆徒操控的哪一只。

    不光如此,还将从我身上取走的魂炼成了“杀傀”来威胁钳制我们师徒二人。

    如果老头子当年心狠一点,对我的死视而不见,后来这十几年的事情,极大可能上就不会再发生……

    而见我眉头越皱越紧,陷入苦苦思索中,一脸关切看着我的李山叶,眼底深处也渐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知过去多久后,我终于从这一团杂乱的思绪中找到了一丝头绪,但也仅仅只是找到了一丝头绪,离完全弄明白还差得很远,于是抬起头来,神情微惘地看了李山叶一眼。

    “怎么样,想到什么了吗?”见我抬起头来,李山叶微笑着问。

    “我……怕我自己还没有做好承担、迎接着一切的准备?”轻轻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后,我有些不敢确定的问。

    与其说这一刻是在问面前的李山叶,倒不如说是在问我自己。

    或许这些问题,我大都从未认真去思考过,甚至有的从来没有去想过,但不可否认的是,所有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于我的心里,只是我始终未能想明白,也没有去想过而已,实际上一直都存在心上,就像种下的一颗颗种子,在静静地等待着萌芽时刻到来。

    如今随着在李山叶面前袒露大部分心扉,他也耐心帮我做剖析,就如同降下了一场春雨一般,于是心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开始具备了脉络,不再像还是种子时那样模糊不堪。

    所以我害怕的,其实不是某一样东西,而是所有问题加起来的总和?

    “小兄弟,恭喜你终于想清楚了。其实很多时候,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人心想的太复杂而已,而答案也往往早就已经写在心上,只是未曾去深挖发掘而已,有的时候心中所想既是答案,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见我蹙紧的眉头渐渐松开,脸上也逐渐变得清朗起来,李山叶微微笑道。

    我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想想后,也露出一丝笑容道:“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山叶兄,这一刻无论如何我都想和你说声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愚兄不过是在耍耍嘴皮子而已,真正把问题想明白的,终归还是小兄弟你自己,所以不用言谢。”李山叶轻轻摇着头笑了笑,然后道:“愚兄来此地一趟,能认识小兄弟你这样的奇人,也着实称得上不虚此行,兴许以后愚兄遇上问题时,也需要小兄弟你来出手相助,所以往后多多互相提携就是,无需说那些客套话。”

    我笑着点头。

    “行了,虽然大体上的问题,小兄弟你已经想的差不多,但依愚兄之见,这时候你肯定需要好好沉淀一下,也有一些小的方面需要想清楚。既然如此,就干脆借老吴兄弟这地方,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想一下吧,愚兄和他们出去走一走,就先不打扰你了,等会再回来和你谈谈心。”

    毫无疑问,这正是我目前最需要的,虽然相识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但这种久旱逢甘霖,他方遇知己的感觉着实相当不错,于是笑着再说了声谢谢,等李山叶下楼,和实际上已经回到楼下等了一会的老吴老冯碰头出去吃饭,将门也帮我关上,再也不会有谁来打扰后,便对着墙壁在地板上盘坐了下来,开始入定。

    这一定,便是从上午来到了下午,直到夕阳已经垂落至了西边的山头上,开始沉下去的时候,才从忘我,但是又明显感觉到,心口仿佛塞着石块,使得人始终都有些沉闷烦闷的状态中脱离,继而清醒过来。

    而在睁开眼睛,开始恢复的瞬间,堵在心口上的那块顽石,也随之出现了松动,继而被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一股力量击得粉碎,飞快向整个胸腔,乃至整个身体散去,最终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整个人有些久违的重新变得清朗轻快起来。

    从心口上被击碎的那块顽石,自然便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缭绕在心间的那簇火苗,和那股始终找不到由头的恐惧的融合物。虽然那簇心火,并未随着恐惧的散去而一同消失,但却像是祛除了杂质一般,变得更加纯粹明亮了,也不再使人感到烦躁。

    恐惧往往源于未知,未知的恐惧往往最恐惧。既然已经弄明白害怕的是什么,那就没什么再好怕的。

    起身开门关门来到楼下,三个和我完全不在一个辈分上的男人,果然在楼下的水泥凉亭里坐着了,就是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见我整个人洋溢着和往日不同的神采,有些容光焕发的下楼来,不由皆会心一笑,起身走出凉亭。

    “果然还是山叶兄有办法,我几次面对小念都找不到头绪,只能看着他受煎熬干着急,没想到山叶兄一出马,问题就解决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老吴乐呵呵笑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只不过是胡言乱语了一番而已,起到的作用其实非常有限,走出这个难关,靠的更多还是小兄弟自己。”李山叶微微一笑,说着向我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