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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信任
    贵人指的自然是老头子。如果当年没有老头子,甚至在将军坟的时候晚到一分钟,我就算不被艳傀完全抽走魂魄,也已经死在将军魂的鬼刀之下了。

    “只是,在我出生不久时,为我取名李念,种下桃树的人究竟是谁呢?是那时精神体力都还处于顶峰时期,还没有走下坡路的爷爷,还是真的另有其人?”

    虽然还未经证实,基本上都是李山叶在说,我结合当时情况对号入座,但这一刻,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他一个外地来的人,就算再神通广大,见到我之前偷偷做了再多准备,也不大可能连十几年前,我家旁边种着一棵桃树这种事情都能打听得到。退一步说,即便老吴老冯接近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私底下是李山叶的同伙,和他串通好了来蒙骗我,他们能搜集到那棵桃树的信息的可能性也很低。

    所以我相信这人说的,基本都是结合老吴告诉他的一些信息,从我身上看出来的有事实依据的东西,而非信口胡诌。

    “怪不得那棵桃树老妈这么尽心照顾,结出来的果子却一点也不好吃,长得也有些蔫头耷脑的,原来是为我挡下了不少灾祸所导致。”想明白那棵我从小就觉得有点怪的桃树由来,不由又看了李山叶一眼。

    还好这人上来就说的“艳花遍地,魂迁魄守”,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有特殊隐喻,指的是那些被我这棵“李树”吸引过来的阴邪之物,而非单指艳傀,否则就算相信他是精于批命看相的大能之人,我也不得不对他产生怀疑,保持足够警惕了。

    “山叶……老哥,不论你信不信,现在我都要说,兄弟我有些佩服你了,以前一直都不大相信真有见微知著,观一面便能知八方的人存在,觉得就算真有这种神仙一样的大能人,也只会居于深山古庙中,不会入世,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想了一会后,不禁恭维道。

    “小兄弟,不要见外,也不要说这些客气话。愚兄不过只是从恩师那学来几分皮毛,能耍几下嘴皮子而已,还万万不敢以大能自居。还是那句话,若是觉得愚兄的话还算有几分可信取之处,不觉得荒唐的话,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吧,不用拘泥于什么礼数,节省一点时间也好。”李山叶微微一笑。

    见他多少已经有了些催促着进入正题的意思,我也就不再磨蹭什么了,问道:“山叶老兄,你说我是乱心之相,容易被外界因素扰乱心志,越是重要的事情,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这是否意味着,我目前的困境,正是这个原因所使然呢?有没有什么能解决的办法?”

    有关于我命相、名字由来,和十二岁的之前的一切批断,都不过只是开胃菜,是眼前这个人物为了展示自己能力,获取我信任的铺垫而已,这一点我心里已经再明白不过,既然他有了不再说题外话,进入正题的意思,自然便没有再磨叽的必要。

    李山叶轻轻一笑后,回答道:“命相这个东西皆由天定,想要更改何其容易,凡人钻研命理,就算再精深,本质上也不过只是找点空子钻钻,做点缝缝补补的活罢了,所以请恕愚兄实在不敢妄言。不过若是愿意的话,你可以将你目前的心结说出来,愚兄帮你分析一下,看看有用无用。”

    “行,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说了。”稍微想了想后,我问道:“不知道在我来之前,老吴有没有和你说过一种叫艳傀的妖魂?实不相瞒,当年勾走我的魂,使我魂魄分离的就是这东西,我从十二岁之后所遭受的变化和经历,绝大部分都是拜这东西所赐。”艳傀,是导致后来一切问题的根源,既然想把目前的处境说出来,找到内心恐惧的源头,就必须要从这妖物说起。

    “艳傀?”李山叶微微一怔,然后道:“这个老吴倒是没有和我说起。是怎样的一种妖物?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小兄弟把此等妖物重新说一下,尽可能详细一些,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诸多形态的妖灵精怪也多不胜数,愚兄不过是懂得些命相之术的俗人,见识实在有限。”

    这是从见到李山叶至目前为止,他第一次露出意外和好奇,看他表情也着实不像伪装出来的,而是老吴之前确实没有和他说起艳傀,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便就这个妖物做为话题的基点,尽可能简短,但又能准确表达的说了起来。

    其实光艳傀这妖魂的话,倒也没有太多能说的,毕竟目前为止,我对这东西的了解还非常有限,而已经过去的事情,我这时候也不想说太多,将几次面对艳傀时的遭遇,和围绕这妖物发生的事情挑了一些重点说出来,确保李山叶能够充分理解后,就将主题渐渐拉到了近期主要面临的问题——那丝至今还找不到由头,却使得我止步不敢再往前的恐惧上。

    说起来,以前我总是将自己爱忘事,越是关键时候,就越是容易考虑不周掉链子的弊端,和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性格弱点,归咎于被艳傀抽走了三魂,导致我魂魄不再完整之上。如今经李山叶一说,才终于开始意识到,这当中固然有艳傀的因素,但另一部分,也有我自己属于乱心之相的原因。

    与此同时,这妖魂在世上那么多人中,偏偏挑准我下手的原因,也终于算是弄清楚了。所以问题终归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如果我不是那什么该死的鱼婴之命,和乱心之相的话,艳傀也不会找到我。

    这始终是缠绕在我心上的,最大的一块心病,如今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相对还算合理的答案了。即便现在还来不及去一一证实,我也相信了李山叶的说法,相信他说的就算不是百分百正确,和真实情况也没有太大出入。

    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很想弄清楚,这艳傀为什么会对我下手,奈何老头子从来不会为我解答,只是告诉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刨根问底,将太多精力花在这上面没有太多意义,不如趁早向前看,因为该到来的总有一天会到来,而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就算我不再执着于去寻找,真相也会自己浮出水面。

    如今看来,大概也就是真到了老头子所说的那个时候。在我停留在正式成为画灵人,即将接过使命和责任的最后一步前,迟迟不敢迈进时。

    而眼前的李山叶,大概便等同于我人生崎岖道路上的第二个贵人,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出现,不仅为我送来了被艳傀抽走三魂的真相,还将会为我指点迷津,帮我破除心中的恐惧。

    所以我选择了相信李山叶。没有太多理由,因为他在我人生即将完成一次最重要的蜕变时,为我解除了一块缠绕在心头上多年的心病,因为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于是在将几次遭遇艳傀的事情,和我这大半年精神上心灵上所经历的变化,及那丝恐惧产生的时间,简明扼要的说出来,稍微考虑了一会后,我又将当初对老吴也没怎么提起的,有关于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兄”谢一凡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我相信眼前这个人物,能帮我找到恐惧的根源并解决,所以没什么再好隐瞒的。

    这世上,除了我们师徒,和谢一凡那个已经丧心病狂的邪人,以及存在的可能性很小的吴越一系以外,再无人懂得画灵术,所以实际上也不用担心什么。就算天资再卓越之人,也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听我说了这个古老门派的一些并不光彩的往事,就能掌握画灵术去害人。

    “艳傀,师兄,邪术……”听我说完后,李山叶也第一次轻轻皱起了眉头,开始陷入沉思。

    而见这个只是一眼,便能从我身上看出不少东西的人物开始思考,我也就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说话,有些期盼的看着他。

    该说的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果连眼前这个让我心生佩服,并短短两个小时就给予了足够信任的“山叶兄”都找不到源头的话,我也就只能放弃把一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的天真想法了。

    我不可能因为不知道在恐惧什么,就放弃真正成为画灵人,就算老头子尊重我自己,什么都不说,我也绝对无法容许自己做出这种会让老头子伤心,让所有人失望的狼心狗肺之事。所以在今早走出家门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好了,无论能不能找到原因,今天来县城最后放松一次,做好心理准备后,回去就将那最后一步迈过去。

    任他是洪水滔天,还是万丈深渊,都先迈过去了再说。

    就像老吴一开始说的那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可以婆婆妈妈尝试找到原因,解决并做足准备后再迈过去,但如果超过了心里预定的期限还没有结果,我就不能再畏首畏尾了。

    所有关心我的人,包括新阳江畔的将军魂都在等跨出这最后一步,省城也还有终身大事,和一个即将要和我一起过完一辈子的女人在等着我,所以无论我心里在想什么,形势都不允许我再拖延下去。

    而见李山叶眉头越皱越深,半晌也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心里也就渐渐知道了答案。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但较之二十天前,整个人如同火燎火烧,亟需人救命一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比起来,我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于找到那丝恐惧的源头,于是又等了几分钟,见李山叶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后,便打算彻底放弃。

    “算了,山叶兄,这也不是什么非要弄清楚不可的问题,实在想不清楚的话,那就……”

    “等一下,小兄弟。”话还没说完,宛如入神的李山叶,便忽然惊醒了过来示意我不要说话,轻轻抬起头看着我想了将近十秒钟后,问道:“如果愚兄刚才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的话,小兄弟你的这个画灵门派,历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弟子叛离,堕入恶道,使画灵术完全变成害人邪术的事情。其中影响最大,直接导致画灵派遭到血腥扼杀,从此再也无法发扬光大,只能如残烛一般艰难传承的,就是初代弟子吴越一系的那一次大规模叛逃,而且最终堕入恶道,心性扭曲的,都是以天赋异禀,又生性善良的人为主?”

    我轻轻怔了怔,想想后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还无法理解,同样的事情会一次又一次发生,而且还基本都是发生在原本很善良的人身上。就我现在已有的理解来看,画灵术确实存在不少害人的手段,甚至有些极为合适用来敛财,但也绝不会拥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就算我现在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画灵人,对本门所学理解的还不够深,差别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巨大。”

    顿下来稍作犹豫后,我又道:“远的就不说了,单是我那个至今还未曾见过,已经叛出师门的师兄,便同样是一个天资聪颖,生性善良的人,在被我老头子收为弟子之前,甚至还有过因为不相干的人,险些牺牲自己性命的经历。这样的人在成为画灵人之后,竟然会快速转变成心性残忍,漠视生命的屠夫,是我怎么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李山叶轻轻点点头,想了几秒钟后又问:“除了这些,记得你刚才还有说过,起初你曾有和老吴兄弟谈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他有问过你,是不是对继承师门衣钵心有恐惧,而你当时也并未否认,对吧?”

    “对,我当时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一直到现在我都仍未想清楚,究竟是不是这样。”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于是我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小兄弟你确实害怕成为真正的画灵人,或者更确切一点,你害怕自己也成为和吴越,和你那叛出师门的师兄一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