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堂饱满发亮,呼吸沉稳,脉象有力,完全不像是被阴秽之物缠住了的样子,魂魄也完好无缺,怎么就不知道醒呢?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钱老先生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即便是陷入梦魇,也没道理会这样都醒不来。”
停下来想了想后,他又问我:“而且,你仔细看一下,你母亲是不是在笑?”
我不禁微微一愣。
其实老早我就已经觉得,我妈“睡着”的样子有点奇怪,只是没有多想而已,此时随着钱老先生说起,再仔细一看,两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起,可不就是笑的样子么?
“这……算是什么情况?”越看,我就愈发觉得我妈真的是在笑,不解的同时,也愈发的不放心了。
看我对我妈在笑的说法没有疑议,钱老先生又道:“我刚才已经大致掐算过了,你母亲近来气运当头,就算时间仓促掐不准,也不会偏差到犯灾星,走背运的程度。而且观你母亲的气色和呼吸,不仅不像被阴秽之物缠住,也不像是做了噩梦,而是做的好梦,就像人有的时候,梦到高兴的事情,不光会笑,还会笑出声音来,不过……”
沉吟了一下后,钱老先生接着道:“不过即使再天大的好梦,也不可能会让人睡着就醒不来,能让人沉溺其中,醒不来,或者不愿醒来,这梦再美也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你老的意思是,我妈有可能在梦境里流连忘返了,不愿意醒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醒不来,还是不愿意醒来,其结果都是一样的。”老先生回答说。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我妈做的梦上面……”
“对,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就是准确的,毕竟我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情况。”
虽然接触还不深,但对老先生的判断力,我还是相信的,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石树生,这时候不说话,也就代表大致认可老先生的说法,于是想了一会后,我又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直接把我妈的梦中断,让她醒过来呢?”
老先生想了想,说:“类似的办法有倒是有,不过那些办法都比较伤神,即使醒过来了,也要病一段时间,弄不好魂魄还会受损,留下一下养不回来的后遗症。”
一听这些办法,最好的结果都是要病一段时间,我顿时就有些犹豫起来了。
正拿不定主意,老先生又开口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依我看来,你母亲的情况,还远没严重到,需要强行将她唤醒的程度,所以最好是先等一等,毕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陷进了梦魇的样子,没准梦做完,或者天一亮,就自己醒过来了。”
“万一过了今天白天,也还是没能醒过来的话,再筹划可行的办法也不迟。这期间你可以守在床边,握着你母亲的手,时不时喊几声妈,试试看能不能让她听到,从梦境脱离醒过来。”
一时间,两个先生都没有好的办法,而我自己目前脑子也还是一团乱,并未真正冷静下来,于是听老先生说完,想了想后,也就只好先如此了。
由于我家出了事,所以还在潘家那边帮忙的李家人,听到消息后,就陆续赶回来了,已经睡觉的也起来了一些,代我招呼两个先生下了楼,去大铁炉边休息。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我爷爷连夜送去医院了,而且好像还是被我打的,我妈到现在也还昏迷不醒。
别说旁人不知,就连我自己,也有一种恍如隔梦,弄不清今晚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的感觉,直到闻讯而来的人,先后全部下了楼,只剩我自己在床边陪着我妈,才得以真正冷静下来,仔细梳理今晚的经过。
到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一开始在潘昌宏家外面见到的,就是爷爷的魂魄,至于十二元辰为什么看不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只能暂时归咎于一切未明的艳傀太过诡异,不在十二元辰能分辨的范畴内。
其实仔细一想,如果不是爷爷魂魄,不断重复家里要下雪,要我赶快回家,使我在紧张的同时,也觉得很奇怪,因此多留了一份警觉心,让我自己先回时,还叫了一声“小念”,恐怕回到家里,见到另一个“爷爷”的瞬间,我就会坚定地认为,外面的“爷爷”是假的了。
“念念”和“小念”两个小名看似区别不大,但实际上,从小到大,爷爷都只会叫我小念,从来没有叫过念念。
而回到家里后,家里的“爷爷”却一个劲的叫我念念。
此外,进院子时没带上锁的铁门,也被我当成了,外面才是真爷爷的凭据之一,因为我妈晚上从来不会忘记把大门撞上锁,只有爷爷出去过,才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正是基于这些,才让我回到家里,看到更正常许多的另一个爷爷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继而发现了异常之处。
尽管现在看来,大门锁没锁,其实和孰真孰假没有必然联系,爷爷可能真的有出去过,是在外面遇上的艳傀,也有可能是在家里遇上的,出去的只是魂魄,但在当时,这一点确实为我保持足够的警惕心,提供了不小的依据。
如果当时真的全然相信,家里的爷爷才是真的,转头出去将爷爷魂魄,当邪煞镇掉的话,那我就真的成了直接害死爷爷的“杀人凶手”了。
虽然到最后,我还是打伤了爷爷,但和魂魄被打散比起来,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要好上许多。
艳傀的目的,是无论我对付哪一个,到最后都一定会伤到爷爷,甚至害死爷爷,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仔细想了一会后,我认为应该是,由于爷爷魂魄离开得有点远了,艳傀对他意识的掌控程度有所下降,才会导致他说了那些奇奇怪怪,却成功让我起了警觉心的话,因为现在想来,当时的爷爷,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没有自主意识的样子。
若非这个原因,那时出现在潘昌宏家院外的“爷爷”,就应该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差点,就真的把爷爷的魂魄,当成了冒充他想来害我的邪煞,能险之又险阴差阳错的,识破艳傀的诡计,只能说是吉人自有天相。
艳傀,当年抽走我三魂的艳傀。
现在这个世间踪迹难寻的妖物,又出现在了我的家乡,大肆兴风作浪,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在这个妖物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一只手,或者说一股势力?
到现在,我已经开始相信,事实就像潘昌宏说的那样,所有的一切其实并非偶然,而是冥冥中都与我有关,是冲着我来的了。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单是一个艳傀戏耍一番,并未真正出手,就能把我弄得狼狈不堪,险些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其背后的人或者势力,有多大的能量,我已经有些无法去想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光靠我自己,是绝对无法和这股力量抗衡的……
凌晨四点三十几分的时候,追着艳傀离开的萧清荷回来了,我一刻都不想离开我妈,生怕又出现什么意外,于是干脆直接让她进了我妈他们的卧室,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根本就无需避讳。
“抱歉,尽管我已经使尽了全力,但结果还是跟丢了。”看了看床上沉睡不醒的我妈后,萧清荷有些自责的对我说。
“不用说抱歉的话,如果不是有你帮忙,今晚我一家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清荷姐你能安然无事的回来,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那东西既然已经主动出现,就肯定还会再来,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因为追不追其实都一个样。”随着萧清荷回来,我心里的紧张顿时又缓解了几分,轻声安慰道。
在进爷爷卧室前,我就已经在我的房间里,用根据萧清荷修改的那张收阴图,向她发出了召唤,所以后面才会有,我一发话她就立马破门而入的后续发生。
如果不是有她暗中潜伏的底气支撑,我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和“假爷爷”周旋那么久,更不知道艳傀现出真身后,会对我做什么了。
“不至于,看得出来这个怪魂很强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一点要和我动手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想甩掉我,所以不用为我的安全担心。”关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后,萧清荷问:“这个怪魂,就是你十二岁那年,勾走你三魂的艳傀么?”
我点头说是。
“那就没错了,我和你说过的,味道和你有点相似的怪魂,就是这个“艳傀”,她吸了你的魂,和你有些相似也就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她果然还是冲着你来的……”萧清荷轻轻皱了皱眉头。
对于艳傀正是当初带着萧清荷,到处绕圈子的怪魂,我倒是没怎么意外,毕竟这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来就来吧……反正这妖物已经折腾了我十几年,一直都找不到她的踪迹,现在自己冒了出来也好,省得再费尽心思去找了。”我看着我妈,头也没回地说。
“你有对付他的办法了么?”萧清荷认真地问,并没有因为我说得好似轻松,就放下心来,反而愈发地不安心了。
我没有急于回答,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我妈的手放回被子里面,又理了理她额前的刘海后,才回过头对萧清荷道:“清荷姐,我打算在我妈醒过来,爷爷在医院的情况,也稳定下来后就离开,你觉得可不可行?”
萧清荷微微一愣:“为什么?”
“那妖物最后离开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完全就是冲着我来的。她所说的游戏一旦开始,在目的达到之前,就根本不会停下来,这次是打伤了我爷爷,下一次会是什么呢?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只知道一定会是我防不胜防,想破头也无法预知的事,所以这个时候,我认为我不应该继续和家人待在一起了。”
我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说道:“只要我不和家人在一起,那妖物的那些手段,就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朝我一个人使,不会牵连到别的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萧清荷眉头微微蹙起,道:“万一那个东西,就是想用这些方式捉弄你,你离开反而激发了她的凶性,转而祸害你的家人,或者逼你回来呢?所以我还是觉得,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和家人分开。”
我看着她道:“所以在我离开后,我家人的安全,就暂时拜托清荷姐你了,有你暗中护着,我想那妖物就算有心要祸害我家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白天的话,我会去和将军魂说好,让它同意重新把白面书童派过来盯着。”
“那你一个人离开,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你该怎么办?”听我安排得头头是道,明显已经想好,定下了主意,萧清荷不无担心的连忙又问。
“放心吧,自保之力我还是有一些的,而且那妖物和她背后的主人,短时间内肯定也不会要我的命,只是想让我多受点煎熬而已,真需要帮助的话,我再用“助力图”召唤你就是。”我平静道。
所谓“助力图”,正是在收阴图基础上,针对萧清荷改动过来的那张图,她原本想把这张图命名为“报恩图”,我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于是重新合计了一番后,才最终命名为助力图,全名“清荷助力图”。
“真的要这样吗?”看我主意已定,不会再被说动,萧清荷脸上,不禁开始涌上浓浓的担心。
不说她也知道,以我的性子,一旦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不仅会远离家人,也会远离在省城的朋友,遇上什么事都只能自己面对,最多只是把她召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