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芷出于发自心底的胆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那是一头大到不可思议的逆戟鲸,镰刀型的背鳍直立,高耸于背部中央,十分显眼,背部为漆黑色,只是在鳍的后面有一个马鞍形的灰白色斑,两眼的后面各有一块梭形的白斑,腹面大部分为雪白的颜色。
只是头两侧黑斑里的眼睛,呈骇人的血红色。
甩动尾翼,前肢上的一对鳍缓缓摆动,就带着强大的海水波动,直直向相对而言,如沙粒一样渺小的她俯冲而来。
她半点反抗的余地都做不到,只能随着逆戟鲸游动的轨迹,和无数鱼虾海水,甚至海豹海豚,被它往张开上下双颔,具是几十枚圆锥型大牙齿的喙里吸。
这就要死了吗?
以她最惧怕的死亡方式之一死去吗?
徒劳地往前游,却游不动半点距离,白芷头一次,对于快穿世界,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怖惧。
可突然有一道绳子,远远套住了她的腰,牢牢止住了她往逆戟鲸喙里进的趋势。
她抬眸,在海水气泡沸腾的浮动间,顺着腰上套的安全绳望去,看见绳索的另一头紧紧系着硕大坚固的礁石。
而礁石上还挡着另一个人不被逆戟鲸吸进无底洞一样的腹中,那头奶奶灰的发色,在海水的折射下,月光一样夺目清冷的泽漆。
千钧一发间,是他碰到腰间环着的安全绳,猛然想到的救命法子,他灵机一动,以最快的速度攀住周围最结实的礁石,系好安全绳,打好结,又准又快地套住白芷。
总之,她是不用死了。
囤囵吞枣一样,吞下各种海底生物和垃圾,彻底饱腹的逆戟鲸,再次发出一声直击人心的鲸鸣,转动纺锤形的体形,回溯来时路,往海底更深处潜去。
白芷眼也不眨地目送着逆戟鲸的远去,心跳地比小鹿乱撞还慌乱惊惧,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她一个四肢健全,潜水套装齐全的人,都差点命丧鲸口,余念说不定还受了伤,手无寸铁,处境该多么艰难啊。
“白芷,小芷……?”
泽漆的呼唤唤回了她的神智,她二话不说,腰上的安全绳索都忘了去,就准备要往礁石的另一边溯寻过去。
“海底如此凶险,余念要是活着,肯定已经上了岸。”泽漆依旧靠在礁石上,手却紧紧按住了绳索的另一头,止住了白芷的行动。
“我们回去吧,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海里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想找到余念根本难如登天,更何况,你既然确信余念活着,虽然我不知道你确信的依据是什么,但以他活着为前提,他肯定有自己的法子,已经上了岸。”
这样说着,泽漆的脸色已带了难得的诚恳,“我们沿着海岸线找一找,说不定他此时正昏迷在海岸线的某一角,才会没得及回到别墅。”
白芷顿了顿,觉得泽漆说得有点道理,可有一点却让她疑惑。
“你干嘛用礁石挡着左脚,不让我看?”
“左脚踩着绳结,当然不能轻易抽出来,”和他蹩脚理由相一致的,是他一点也不自然的脸色,“你先往海岸上游吧,我殿后把绳索解开。”
白芷狐疑地看他一眼,却点点头,转身往回游去。
泽漆松了一口气,被潜水服裹着的身体已经满是冷汗,他艰难抬出左脚,左脚上的潜水服被礁石尖锐的角划开,露出左脚上一道森然的口子,血肉模糊被泡地发白,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光是抬起的动作,就让他疼地闷哼一声,他却咬着牙,解开绳结往腰上套好,便准备轻轻摆动另一只脚,追上白芷。
已经游远的白芷却一个鲤鱼打摆,飞快溯游回来,紧盯着他来不及藏回的左脚。
“是慌乱间,为了绑绳结,撞上了礁石的尖角划伤的吧?”她问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泽漆低着头,掩藏在潜水服里的脸,看不清表情。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就打算咬着牙,硬抗着游回去,”白芷的语气很轻,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要是我没同意你游回海岸的提议,你甚至会强撑着,一声不吭陪我找我的心上人吗?”
她曾经演过痴情至极的女配,帮着心爱的男主,追回女主,至始至终痴爱着把她当朋友的男主,看男女主两情相悦的美景,衷心祝福,自己却终生未嫁,独孤到老。
她本以为这只是编剧一种超脱现实的想象情节,因为现实里,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可她看着为了救自己,受了伤,却瞒着她,忍着伤口上持续被盐浸泡的疼,帮她想法子找余念,甚至她要是坚持在海底找,就会一声不吭陪她大海捞针的泽漆,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究竟哪点值得你如此喜欢?
或者说你喜欢我的哪点,值得你这么做?
明明我只把你当做攻略目标之一,甚至还没费过心力去撩你,你怎么就喜欢上我了呢?
“我是傻,”泽漆却抬眸笑起来,隐在潜水镜后的桃花眼,眯成月牙形状,快要暖照进人的心底里,“可我甘之如饴,傻地心甘情愿。”
“还有,我的左小腿本来火烧一样疼,现在却一点知觉都没有了,所以想忍也忍不了,因为完全游不动了。”
说着,他向白芷伸出手,“你愿意把我这个伤患牵回海岸吗?”
白芷无奈,却牵住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当然,如你所愿。”
说着,她舞动脚蹼,承着泽漆一半的重量,依旧游鱼一样灵活地在海里溯游。
半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游回了海岸,将脸色苍白的泽漆平躺在高地上放好,她脱掉潜水服,从干燥整洁的上衣衣摆撕下一块,手法专业地为他包扎好左脚上的伤口。
继而就要把他重新搭上肩,扶着走回别墅。
可泽漆轻轻拂开了她的手,“我还可以坚持一会,你沿着海岸线找一找吧。”
说着,他担忧地望了一眼被雨水完全连成一线的海天一色,“如今海平面上升的速度越发快了,恐怕不久连海岸线都会被彻底淹没,而且雨势太大,到时不仅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找,你能不能出别墅都是一个问题,现在趁这个机会,就好好找一找吧。”
仍然找不到,你便可以死心了吧。
他想着,看着游移不定的白芷,神色却很无怨无悔,“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还能坚持一会,你赶紧去找找吧。”
“再浪费时间下去,我就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得住了。”
终究是心底对余念的担忧占了上风,白芷点点头,不过还是坚持用了一点时间找来树枝,将自己脱下的潜水服撑开,为泽漆遮挡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雨水,“我去去就回,你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就大声喊我的名字。”
语毕,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茫茫的风雨中。
沿着越来短的海岸线,白芷找遍了任何会被海水冲上岸的躺息角落,甚至恨不得沿着海岸线一寸寸地找,却仍是一无所获,而接着往前走,就是海岛的另一面了。
余念总不会被冲到海岛的另一面了吧?
可她仔细想想,又觉得挺有可能,不然他怎么会还没回到别墅呢?
但腿上有伤的泽漆还躺在原地等着她,没时间给她接着去海岛的另一面找了,而且那面山石陡峭,光是她一个人去找,无异于自寻死路。
快跑着回到原地,躺在潜水服撑起阴影里的泽漆,她看不分明,心里却有些发慌。
她已经浑身湿透了,有雨水的功劳,也有汗水的,精疲力竭,仍然坚持着飞跑了几步,彻底近了泽漆。
他躺在缓缓升腾起来的晨光里,脸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更衬得眉目如画,英气逼人,桃花一样的眸子,却紧闭着,像个沉睡着也闪闪发光的小王子,等着美丽的公主去吻醒。
可白芷却彻底动了气,她嘴里不客气地骂着,“说了撑不住,就喊我的名字,可你宁愿撑到晕过去,也要一声不吭啊!”
动作却小心翼翼到了极点,俯身轻轻将泽漆摇醒,王子却浑然不觉,仍然双眼紧闭。
白芷开始慌了,“泽漆,泽漆,你醒醒啊!”
依旧毫无反应。
手指试探着放在他的鼻尖,有细微的气流绕着她的指尖转。
好在没死,只是昏死过去了,白芷想。
她认命地用自己的潜水服裹住,穿着潜水服,仍然在昏迷中微微发抖的泽漆,运力于臂,想要抬起他。
而很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臂力,妄想抱起一个昏迷不醒的男性青年,简直难如登天。
拧眉不展间,看着昏迷不醒的泽漆,他苍白脸色已经浮起一层不健康的红晕,白芷心急如焚。
直到注意到他腰间环着的安全绳,白芷才灵机一动。
五分钟之后,步履维艰地往别墅走,白芷腰弯如弓,泽漆被她背在背上,用绳索牢牢绑在身上,才不至于掉下去,也幸亏她个子高,泽漆的那双长腿只是脚尖拖在地上,不影响伤口。
真真汗如雨下,雨中蹒跚的白芷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雨落的速度都没有她汗流的速度快,她喘着粗气,一步一个停顿,直到快要喘不过气,终于近了别墅门口。
“来人帮忙啊!”那怕到了门口,她也出声喊了,眼看着夺门而出的温靖宁冲向自己,白芷明明可以放开泽漆了,却连抬手解绳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啊!
视线越来越模糊,在泽漆被温靖宁解开,接过背上背的瞬间,白芷一个摇晃,昏倒在了跑出来为她撑伞的梁笙晴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