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
同一时间,一扇剑幕展开,如同巨盾挡在玉珏身前,护住了惊魂未定的她。
这是一记王境的攻伐,被封印在欧阳明的剑中。他在玉珏靠近时催动了出来,斩向玉珏。
玉珏修为低微,别说硬抗了,被王境气机锁定,丝毫动弹不了。
所幸余韵有着武道天瞳,欧阳明细微的动作在她眼中变得缓慢,她最先觉察到。同时毫不犹豫催动戚老留在她剑匣中的剑气庇护玉珏。
剑气仅有三道,但她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
景歌瞬息上前,一脚踏在欧阳明握剑的手上。
“玉珏,你没事吧。”他惊魂未定地问道。
玉珏摇摇头,示意自己平安无事。
此时的景歌,惊怒交加,心中极是懊恼,责怪自己大意,险些酿成大错,若非韵儿在此。他和千雪都没办法救下玉珏。
他完全没有想到,欧阳明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如此。倘若真伤了玉珏,他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知道他愚蠢,但不知道愚蠢至此。
景歌发现自己错了,他总是习惯易位而处地思考问题。想着若是自己在这种境地,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
然而事实上,有些人,就是蠢的超乎你的想象。
“你不敢杀我,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会找到你的。”欧阳明看着脸色阴沉无比的景歌,还在不停地强调自己的父亲。
景歌怒极而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那就让你的父亲来找我吧。”
他一脚踏在欧阳明的胸口上,欧阳明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而后脸色变得雪白,瞪大了眼睛,一脸惊骇。
片刻后,他疯狂地大叫。
“我的经脉,我的丹田,他废了我,他废了我......”
景歌这一脚把他的经脉震得寸寸断裂,丹田破碎,浑身骨骼断了数十根,不伤及性命,但不休养大半年别想下床了。而且以后再无半分武道修为。
“把他丢到马背上,驼回帝都。”景歌淡淡说道。
景歌拍马行在前面,千雪没像往常一样跟随身旁,落后数米远,还在气恼。
余韵摸了下马儿的鬃毛,放缓速度,与她并肩而行。
“还在生他的气呀?”她轻声问道。
“生气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不解罢了。”千雪答道。
韵儿沉思片刻说道,“他并非优柔寡断的人,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有何原因?”
“可曾记得战王秦昊?”韵儿问道。
千雪点头。
“昔日八王围攻他,结果四死三伤,连镇国重器九龙玺也被他夺走。可为何欧阳童毫发无损,平安归来?”韵儿徐徐说道。
“我也奇怪,按理说,欧阳童这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战王最疼恨的才对。难不成是因他实力太高了,战王伤不了他?”千雪猜测。
“并非如此,那时的战王已经触碰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槛了,若非依仗九龙玺,王境之内,绝无人可与他对抗。”韵儿摇头说道。
“若战王铁了心要杀欧阳童,那他多半难以幸免。”
“这么说来,其实是战王有意放过他了。可这是为何?”千雪想不明白,对欧阳童这种人,有什么理由手下留情的呢。
“因为,战王深爱的那个女人,成了欧阳童的夫人。”韵儿缓缓说道。
“在我们看来,欧阳童不仅忘恩负义地背叛了战王,还花言巧语骗走了他心爱的女子,不杀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可战王心中所想的是,欧阳童作恶多年,为人卑鄙,必定是仇家遍地。如今欧阳家仍然平安无事,全仗他王境实力庇护。杀了他固然泄愤,但失去王境强者的欧阳家族必将被仇家清算。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为他的夫人,绝对会被迁怒,难逃悲惨下场。”韵儿望着景歌的背影,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而他,情深意重,宁愿放过欧阳童,也不愿自己心爱之人受到伤害。你家殿下,跟战王是一样的,同样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很清楚战王为何如此。”
千雪沉默。
“所以你懂了吗?他放过欧阳明绝非是心慈手软,或者害怕欧阳童报复。仅仅是因为战王于他有恩,欧阳明是他心爱之人的儿子。战王至死也不愿让那个女人身陷险境,景歌也不想杀了她儿子。”韵儿轻声说道,她了解景歌的心性。
“不管欧阳明怎样,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丧子之痛都是难以忍受的。另外,若是杀了欧阳明。就不得不和前来寻仇的欧阳童分个生死。那么,她就失去了庇护。也就违背了战王的遗愿。”
千雪听完后久久说不出话来,“世间竟有这般重情的男儿?!”
她被战王所感动,那个强大而豪迈的男人,竟会如此细心,处处为爱人着想,默默的倾其所有,是何等的温柔。
“有的,战王是一个,你眼前还有一个。”韵儿肯定地答道,只有性情相近的人才能理解彼此的想法。
“难怪殿下会对你倾心,像你这般聪慧的姑娘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千雪由衷感叹,觉得她跟景歌很般配,是能懂得景歌心思的红颜知己。
“哪有。”听千雪这般说,她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韵儿确实聪明呢,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先前还以为,战王之所以不伤欧阳童,是诛心之举。想要大秦王室猜忌他,看来是我内心太过阴暗,把战王往坏处想了。”玉珏一直在旁听着,心中也颇有感触,像战王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
“方才多亏韵儿救我,否则我就死翘翘了,谢谢啦。”玉珏吐出舌头,翻着白眼,做出一副吊死鬼的模样说道。
“何须客气,我们是好姐妹,本就应当如此。”韵儿温和地笑着。
“看来是我错怪了殿下。”千雪颇是不好意思,先前竟对景歌耍起小性子来。
“哪里怪得了你呢,要怪呀就怪他。自个儿不说,谁能知道?”玉珏说道,“又不是人人都像韵儿这般聪慧,把他藏着掖着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韵儿笑着附和道,“对呀,怪他总是没错的,反正他脾气好得很,也不会生气,老实人一个,只管欺负他就是了。”
几人拍马,跟上景歌。
从那家小店回帝都的路上,一直奇怪的马队缓缓走着。
二十几匹马背上各绑着一个古怪的,被刮去了半边头发,一侧光秃秃的脑袋上有着小孩子乱画般的涂鸦。
行人们纷纷远离,不敢靠近。
“过来,帮我解开绳子。”马背上的黑衣人对着远处的行人呼喝道,用着一贯高高在上的语气。
可那些行人见得这般模样,躲得远远的还来不及,哪敢凑上来解绳子,害怕招惹上麻烦。
那群人心里愤懑,连那些平日里蝼蚁一般的贱民都不买账,让他们愈发生气。
在这些荒野小城还好,没人认识他们,若真是这样回到了帝都,那可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欧阳明宛若一个破布袋一般耷拉在马背上,口鼻中仍有鲜血淌出滴落,模样凄惨,眼神呆滞。不再像先前那样嚣张猖狂,一言不发,心如死灰。
他不曾想到景歌敢如此对他,人人都敬畏他父亲,即便是王子也以礼相待。
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猛然想起人在屋檐下,应当学会低头才对。
可一切都好像太晚了。
这些门客真是废物,回去得让爹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才行,他又想着。思绪已经混乱,神智变得不清晰起来。
遭受重大打击后,在崩溃的边缘。他本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担任要职,以后还要迎娶公主,成为驸马爷。可现在,一切都被那一脚给毁了,再无丝毫前途可言。
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十倍偿还,欧阳明咬牙切齿。
任凭他们如何呼喊,行人们都不敢靠近。这一幕对于那些在平民来说,实在太过诡异可怕了,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自己上去焉有活命之理。
一行黑衣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见古道尽头有两个女子慢慢走近。
其中一个是长相甜美,身材娇小玲珑,十五六岁的少女。腰间缠着一根白色丝带,身旁的一侧挂着一个蓝色布袋子,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叮当作响。
若非是瞎了眼,应该更要好看些,真是可惜了。被绑在马背上的戴通惋惜。
她的双目紧紧闭着,眼皮微微收缩间,缝隙间露出漆黑的孔洞。
可怜。她的眼睛不是简单的失明,而是整个眼窝都没有东西,像是被挖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一个小姑娘遭了这样的罪。
他脸上露出怜悯之色,那个小姑娘微微偏过头。向着戴通这一边,有些茫然的样子,而后露出甜甜的笑容。
似是有些疑惑不解,为什么牵着她为她引路的小姐姐停了下来。
一旁还有个女子扶着她的手臂,为她引路。看上去年纪要比她大上一两岁。此刻,那个引路的女子停下脚步,改变了方向,想要绕过这一队人。
“姑娘,姑娘,过来帮我解开绳子,我良纯必有重谢。”一个黑衣宗师见她要改道,急忙喊道,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我身上有很多金币,全都给你。”他继续说道,语气诚恳,不再高傲。
“真的?”那个女子松开盲眼姑娘的手臂,上前一步问道,有些意动。
“当然,我良纯一言九鼎,向来不会失信于人。”那个宗师继续说道。
“好吧。”她犹豫踌躇一番,最后还是上前。
眼盲少女只是安静乖巧地在原地候着,双手握着一根青竹仗轻轻地点在地上,动作很小心地在探路,怕惊扰到别人。
她走到那位名叫良纯的宗师前,帮他解开绳子。
绳子一松,良纯滑下马背。造化散的药效还没过,他仍旧是提不起半分真气,被绑在马背上太久,血液循环不良,身体麻木。
这一滑,让他以狗啃屎的姿态摔到地上,甚是不雅。
“劳烦姑娘帮其他人也解开一下。”他颇是感激地说道,慢慢地站起来,活动筋骨。
现在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恢复行动能力了。
那个女子一一帮他们解开,然后回到良纯面前。
有些不安拘谨地问道,“金币?”
她有点懊恼和后悔,觉得自己犯傻了。至少应该把金币拿到手了再帮他们松绑,现在他们要是不肯给,那可就没办法了。
“噢,姑娘放心,我良纯说了必有重谢那就是有重谢。”他笑着把手放进袍袖中摸索。
那女子窃喜,幸亏他是个讲信用的人。
然而,那人掏出来的并非是金币,而是一把短刃,一刀插进她的腹中。
在她的惊叫和恐慌的眼神中,伏近她耳边,呢喃般说了一句,“重谢。”
说完后把手中的利刃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大口子,连着内脏一起带出来,肠子散落一地,血腥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