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候府遇刺之事,已过去两个多月。景母命人把那些刺客的尸体送到谢府去。并告知他们:今日之事我飞扬候府便不再深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好自为之吧。
虽然干雪在谢府大闹了一场,甚至还断了谢羽一臂。但谢府也明白飞扬候府必定掌握了他们与这次袭击有关联的证据。上报朝廷深究下去未必能占到便宜,只能暂时不了了之,咽下这口气。“
“这才两月未见,不想你竟有此等进步,果真难以用常理揣度。”杨邦看了一会儿景歌练拳,开口说道。
“杨四哥回来了么,西北之行还算顺利否?”景歌停下,他封候那日,只在朝堂上见了杨威一面。散朝后杨家四郎便随父亲匆匆赶回西北边境。
“形势不太乐观,今日回来亦是军务在身,偷空回家看一眼,马上要走。”杨邦脸色稍显凝重,身披铠甲,风尘仆仆。
“看来西凉那边不太安分啊。”
“确实是,派过来的斥候探子愈发多了起来。颇有进侵的迹象。”杨邦答道。
“既然你已经开始修习武道,何不用兵器?”杨邦询问,飞扬候府中有兰姨这等强者在,可以指导他,这世上没几个人有比他更好的条件了。
“也试过一些刀剑,只是觉得用起来不太顺手。”景歌回答道,他也想找件趁手的兵器。
“何不试一下兵中之王--长枪,你身为景帅之子,日后说不定得上战场,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沙场之上,重长兵器可比那些花俏的刀剑好用多了。”杨邦建议道,并在随从那里拿过一杆长枪丢给景歌。
景歌接过挥舞了几下,竟觉得颇是趁手。
“等你练到了举重若轻,挥舞百斤镔铁长枪如无物之时便算有所成了。”杨邦说道,“兄弟,我要回西北边境了。告辞!”
“四哥保重。”景歌跟着送出去。
“噢,对了,我等父子皆在边境,府中都是些女眷,二嫂又有身孕在身,还请你照看一下。”杨邦拍了下景歌肩膀,说道。
“嗯,放心,我自会照看好伯母嫂子她们。”景歌认真点头允诺。
言罢,杨邦翻身上马,带着几个随从望西北边境而去。
卫子夫又派了些府卫过来,补上当日遇袭所损。景歌没再招募府卫,五十个府卫和十数个婢女已经足够了。
多了一些下人,让侯府看起来也更像侯府些,平白增添了不少气派。
景母仍旧是每日出门派粥,不问任何事。景歌挂了个烽火台督运使的职务,下属人马其实不少,秦国境内的烽火台现在都归他管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搭理,把批阅下属文书交给了千雪去做。
千雪一脸不知所措,看着那些送到府上来的文书,哪里哪里烽火台年久失修,要多少多少钱,哪里缺了多少士卒探子,要怎样怎样,她完全不知道怎样处理。
所幸的是,卫子杰几乎每天都跑过飞扬候府来。
“景哥儿呢?”
“回公子,殿下到洛山练武了。”
“哦,那我们去洛山找他吧。”关世聪说道。
“哎,找他干嘛。如今世道崩乱,风雨将至,你看景哥儿这么努力,我们也不能无所事事的去打扰他啊。作为他的好兄弟,应当为他分忧,去帮他批阅公文才是我们该做的。”卫子杰一脸严肃地说道。
他身为卫家公子,见多识广,批阅这些公文他做得还算不错。
“呵呵。”关世聪面容僵硬地呵呵两声,说得一本正经,还不是因为千雪呆在书房那里?
千雪似乎对他无感,不管他怎样献殷勤,始终只是把他当成殿下的好友。既不失礼也不亲近丝毫,但卫子杰完全不介意,每日能见到她就很开心了。
关世聪简直是无法理解,这还是那个毫无耐心挥金如土的卫公子,容颜比千雪绝美的人儿多了去了,他偏偏迷上了这一个不愿搭理他的。
景歌让人打造了一杆百十斤重的精钢长枪。每日背着它在洛山上刺挑砸那些坚硬的青石,强大的力道反震回来,把他的手掌震得开裂,血肉模糊,看上去甚是凄惨。而且他流血的时候似乎很难止住,跟常人不太一样。他不在意这些,只是专心致志的修炼着。
偶有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想起余韵多日未曾来此了,应当是被戚老带出去历练了。也好久没见过月儿。上次去将军府找她的时候,她竟不肯出来相见,也不知是为何。朝中之事他也鲜有关注,每日早出晚归,醉心于武道,不理任何事。
“殿下何须这么拼命,我看着都觉得疼。”千雪拧起眉头细心地给他手掌上药,包扎。
景歌轻笑,也不多说什么。
“近日怎么没看到玉珏?”他问。
“她说要出去玩耍,好些天没回来了。”千雪答道。
“噢,原来如此。”玉珏最喜欢热闹新鲜,出去游玩也不足为奇。
“府中和杨府都没什么事吧?”景歌很少呆在家里,故此问道。
“一切都安好。”千雪答道。
“嗯,再等上些时日,很快便好。”景歌说完后便出门去了,这一次没带上那杆长枪。
千雪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殿下说等上些时日,那便耐心等着吧。
半个月过去了,景歌在洛山上用青竹竿打完一套枪法,最后一枪轻轻点在一块千斤重的坚硬花岗石上,宛如蜻蜓点水一般。他收起竹竿随手扔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忽然瞥见一柄秀气的长剑凌空立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回来了?”
琴剑很有灵性的在空中晃了两下,在点头一般。
“想我了吗?”
琴剑左右摆动。
没有?没有怎会第一时间过来瞧瞧,景歌轻笑。
“近日有事,忙完后便过去看你。”景歌对着琴剑说道,多日不见,他倒是有些记挂那个灵秀安静的女子。
景歌飘然下山,一阵微风拂过那块花岗石块。齑粉纷纷扬扬,散落一地,随风而逝,无人知晓。
“让那些候着的下属官员一一到书房见我。”景歌换了一身六蟒袍服,端坐在书房之中吩咐千雪道。
大秦的王侯袍服分明,以九为尊,大秦皇帝着黄金九龙袍,王爷则是紫色六龙绣金袍服,王子则是三龙。侯伯等爵位则是蟒袍,以袍服绣蟒数量分地位高低。
“另外你亲自到卫府去找卫姐姐要大秦的精细地图,各国的边防图,和一众详细情报资料。”景歌继续说道。
“啊,国图不是仅存放在朝廷密库中吗?”千雪疑问,举国之力绘测的精细地图是禁忌,乃是国家最重要的机密,若是落到敌对国家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通常情况下,一个国家若是把国图献给另一个国家,便意味着臣服和归降。
“这等东西,卫家也私藏有吗?”
“流传千年的世家大族,多半是有的,搞不好比朝廷绘制的还要精准。”景歌猜测道,若他是卫家家主,多半会命人绘制,即便冒一些风险也值得。在必要的时候,尤其是大乱之时,价值难以估量。
千雪看着端坐案前聚精会神批阅文书的景歌,只觉得自家殿下与那些寻常官员,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一切若有成竹在胸,挥毫之间尽显霸气,速度极快。
不消半日,积撰了两三月的公事便处理完毕。
他伸了个懒腰,千雪从卫府抱着一大堆卷轴回来,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跟景歌说道,“大小姐只给了我这些资料,至于秦国地图,她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
“就是,就是,没有,快滚!”千雪小心翼翼地转述。
景歌哑然失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卫子夫气恼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没有,快滚?
“知道了,把那些给我吧。”景歌仍不知疲倦的坐在案前。
“殿下你已经忙了这么久,不休息一下吗?”千雪给他倒了一杯茶,好奇的呆在一旁看着他圈圈画画。
“还好。”景歌没抬起头。
“奴婢有些不明白,烽火台督运使这种职位殿下为何这般认真。”千雪说起来就有些怒气,这等职位岂是大元帅之子应该做的,那几个在朝堂上的贼子真是该死。
景歌抬头一笑,“他们认为这个职务无足轻重,以此来羞辱我,事实上,恰好相反。这个职位是极其重要的。”
“为何这般说?”千雪不解。
“若真是两国交战,最重要的莫过于情报了,烽火台也算得上情报机构吧。而且它遍布全国境内,其中半数已然失效。我要重新布置烽火台。”景歌说道。
千雪看着殿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深,心中莫名的欢喜。“殿下要开始图谋大事了么?”
“算不得图谋什么大事,不过我想借职位之便把烽火台改革一番。使其遍布境内,同时拥有收集情报的功能,运转更为高效,情报信息传递更加的敏捷,而非单纯的告知敌军来袭这么简单。最重要的是要掌握在我的手中,日后可以得到第一手情报资料。”景歌淡淡说道,既然下定了主意,这些功课是必然要做的。
“奴婢不懂这些,不过见到殿下这个样子就打心底里高兴。”千雪巧笑嫣然。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景歌微笑道。
“奴婢可是殿下的剑侍,将来殿下成了不得了的人物,奴婢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啦。”千雪说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要暴露咱们的企图,保持低调。”景歌看着她傻乐的样子,轻松地说道。
“这个奴婢知道,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就像殿下之前的十几年那般,假装成纨绔世子,隐藏起来,麻痹他们,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千雪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
“又被你知道,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自称奴婢吗。”景歌再次提醒她。
“噢噢,知道啦,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千雪赶紧应道,然后逃出书房,免得又被他说。
等她端着点心回来的时候,发现景歌还在凝眉沉思。她想为他分忧解难,但又自知不够聪明,只好安静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景歌在想着,若是要重新布置烽火台,需要一大笔钱,这笔钱在朝廷那里也不知能不能要到。
他让千雪去把账房先生成叔请了过来。
“听母亲说,成叔您曾在朝中情报机构任职过?”景歌问道。
“是的,殿下。”成叔犹豫片刻后答道。
“我欲在境内增布三千座烽火台,除了传递军情之外,还需要其拥有自主收集情报的能力,这需要花费多少资金?”景歌询问道,既有专业人士在,自然要比自己评估的要精准得多。
“三千座?”成叔常眯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他有些吃惊,心想殿下不会是心血来潮,随口就说一个数字吧。“三千座再加上原有的,是否太过密集了?”
“事实上是四千五百多座。”景歌认真的回答道,“只是上报朝廷三千座罢了。”
“这,秦国境内本就有烽火台,再加上这么多就太过...”成叔说着,眉头皱起。“难道殿下想布到境外去?”他隐约猜测道。
景歌点头,“境内除了必须的,其余均由北境布置而下。
“北境无战事,需要布在那里吗?”千雪奇怪问道。
“郑魏两国常年在北境长城抵御魔族,国内空虚艰难,境内驿站烽火台等多已废弃。若是将来,魔族突破长城长驱直入,原本就半废的情报链必定不堪一击。到时人族的抵御就变得更为艰难了,故此我需替他们布置。”景歌解释道。
成叔听闻后呆住了一会儿,心中顿生敬意。“我以为殿下会倾尽心思为自己安危谋划,不想此时便有这等远见胸襟,实在让人敬服。”
“请将此事交给我去做吧。”成叔拱手说道,眼中闪烁着平日难见的光芒,当初他从第五司出走到此当一个账房先生,便是厌倦了那些无谓的斗争,只想安静地度过余生。
而如今,见到景歌竟有与他有相似的忧虑和看法。让他生出一种遇到明主的感觉,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意。
所有人都认为长城坚不可摧,魔族三百多年来始终无法逾越,以后也不可能逾越,但是他知道,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坍塌的一天,人族不应浪费太过多的精力在内斗之中。
然而,人类就是这么一种贪恋愚蠢凶残的动物。他们看不到潜在的危机,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并乐此不彼的为之争斗。只有非常少数具有先见卓识之辈才看得到日落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