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少都是被习惯约束的,尽管知道走庄稼地可以避开,可还是很多人拥挤在官道上,有的人迟疑不前,有的人则是向前走去,念叨着自家也不是贼,根本不怕查。
朱达和周青云没有理会其他人,他们双骑四人绕进了田间路,尽可能的兜远些,然后绕过去。
田里庄稼地中也是要有路的,有的是田间路,有的是前面人踩踏出来的路,朱达和周青云在马上高些,能看到前面有十余名难民,身后有十余人跟过来,倒是能观察出前后难民百姓没什么勾连,大家就是随机碰在一起。
可前面就那么十几人,按说官道上进庄稼地的不少,前面的人那里去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没可能扯开这么远,倒像是人分成一队队的进入庄稼地,但乱哄哄的怎么可能这么有秩序。
“心些,藏在人堆里别乱动。”朱达回头叮嘱了句,李和反应不慢,点点头却后退几步,和难民混在一起。
朱达和周青云早有默契,两人打开了刀鞘的绷簧,弓也是拿在手中,相比于他们,走在路上的难民百姓就没那么警醒,这里虽然难走,可没官道上那么喧闹拥挤,多少走得轻快些,甚至还有人议论庄稼的长势。
“要不是鞑子来祸害,今年收成还真不错。”
“鞑子倒是没来得及祸害庄稼,要是过了这场灾难,还能回去抢收,搞不好邻村的庄稼也能捞到些。”
逐利是天性,人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忘不了占便宜,朱达却听得眉头挑了下,很多人都和他讲过,每次鞑子冲进来都会破坏庄稼,这会让大同边镇伤元气,更没办法立刻反击作战,这是必做的合理举措,伤敌强己,这次却有些反常了,更证明自己的推测。
路上一直倒是平静,沿着前人踩踏出来的路向前走,没什么异常,大家都是越走越放松。
朱达突然停了坐骑,翻身下马,背上大筐里的女孩被磕碰到还是怎地,嘟囔着埋怨几句,就连后面跟着他们走的难民百姓都停下脚步,但他们却不敢做声,朱达和周青云身上的刀弓足以让人敬畏,大伙只是纳闷,这伙子蹲下来看什么,难不成掉了什么东西要捡起来?
“麦秆不是今天断的,地方也被人踩的很结实,这里至少过去几波人了,咱们心。”朱达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周青云默默点头,从箭囊中抽出一根箭搭在了弓上。
就在这时候,李和凑过来说了句“两位兄长,后面没什么人跟上来了。”
朱达和周青云对李和点点头,没有做更多的回应,李和也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失落之类的表情,只是安静的缩回人群中。
从进入庄稼地,路走到一半,朱达他们就发现了这个情况,官道那边越来越拥挤,如果呆在哪里,骑着马相对体面的他们这一队人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不要说,在拥挤的道路上,骑马的机动力优势荡然无存,还不如到开阔地好些。
“路上肯定有人搞鬼,撺掇着人走庄稼地绕路,又撺掇着人不走,我们还是出来安全些。”这是路上朱达和周青云的判断,这些消息秦琴都能听到,但李和还没资格知道。
又向前走了一段,差不多快要走到和路旁庄子平行的位置,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边路上关卡不少人,朝着这边的土围边缘甚至看不到人影,难道这庄子的注意力只在官道上?除此之外都不管了?
难民们没有朱达他们那么多的经验,甚至没有李和那样的心机,毕竟他们只是面朝黄土的农户,极少离开自己的村子,这次只是被迫出来避难,他们判断安危局势都是用很简单的思路,难民们只觉得眼前这情况对他们很有利,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队伍的气氛更加不错,甚至有人嘻嘻哈哈起来。
“朱大哥,有人在哭。”背上筐里的秦琴突然说道。
孩童五感灵敏,而且在场中都是谈笑,哭声突兀,更容易被听到,朱达看向周青云,周青云皱眉低声说了句“还以为是恍惚,没想到真有哭声,还有吗?”
“没有了,就那么一声。”秦琴闷着回答。
朱达轻吁了口气,眉头皱起,扫视周围,他也把弓放在了马鞍上,此刻却看到不对了,四周的麦子开始乱颤,而且不是风吹草动,是非自然的颤动,有人藏在了庄稼地里。
从判断这条路有问题到现在,朱达的心一直是吊着,此时却轻松了不少,他停住坐骑笑着说道:“得亏咱们这片地方种的是麦子,如果是高粱地,恐怕就遭了暗算。”
话音刚落,就听到呼哨一声,在四边庄稼地里有十几人站了出来,都是青壮汉子,为首两人有些武人模样,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粗壮,两人手里都拿着朴刀,其他的倒有三根长矛,其他的都是木棍农具的样子。
突然冒出来的这十余名汉子表情狰狞兴奋,看着难民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人,而像猎户看着猎物一般。
“查贼抓贼,你们不走大路,却要走这等道,一定不是良民,一定是鞑子的暗探,还不跪下,不然一并打杀了!”
这十余人套路倒是精熟,吆喝的时候声音整齐,又是手持兵器,几十名难民百姓顿时被震慑到了,其中几个孩童要么吓得蜷缩,更有的直接嚎啕大哭,一名年纪大的百姓居然直接就贵了下来。
“我我们是逃难的良民啊!”
“鞑子过来,家里都毁了,我们拖家带口的,怎么能是贼呢!”
有人结结巴巴,有人言辞便给,无非都是要解释,平白被诬陷是贼,任谁也接受不了,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不祥之感,再迟钝的在这个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了。
“是不是贼要查过才知道,贼人最愿意假扮成娘们,我们要好好查查!”有人嬉笑着说道,一干人面色猥琐的哄笑,
“你们想干什么!”这污言秽语还是惹动了年轻人,有那身强力壮的难民忍不住怒气,甩开劝阻的家人,拎着棍棒站了出来。
他这边吆喝出来,难民堆里也有些骚动,大同地面的百姓和大明腹地有所不同,他们是边镇军户,经历得多,军事和武事经常接触,还有几分敢斗的心,一人出头,其他人也愤愤不平,三十几名难民里青壮近二十,人数上不差,心中不虚,倒是没有人在意朱达和周青云他们,这两人虽然有刀弓,可看着年纪不大,穿着打扮相对体面,总觉得不是一路人,难民们甚至下意识以为,贼人都不会去动这两人,这两人更不会多管闲事了。
那年轻气盛的难民百姓刚出列,就看到鼓噪查贼的十余名汉子有些沉默,这反应看在其他难民眼里,分明是邪不压正,这些混账外硬内软,一下子就被吓住了,其他人也准备向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那十余人中,一名拿着长矛的汉子吆喝了声,挺矛刺了过去,手虽然在颤,可步子不。
没人能想到会突然动手,那年轻气盛的难民百姓手里只有根木棍,那里挡得住这根制式的长矛,他更没想到对方真会刺下去,所有的难民百姓都觉得这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都觉得这唬人的动作的确很吓人,大家还是别闹了,万一真被刀枪弄出血来怎么办,大家都是良民,也没太多余财在身
这根长矛真的刺了进去,稍有缓慢,但还是贯穿了这个年轻百姓的身体,那百姓嘶声惨叫,手持长矛那人将长矛抽了出来,又是一下,这次的动作就流畅了许多,那难民身上鲜血喷出,直接倒在了地上。
场面短暂的寂静,连哭闹的孩子都安静了,有的人被吓住,有的人被长辈捂住了嘴,随即齐声吼叫又是响起:“还不跪下!”
能看到这十余名汉子的脸上全是狰狞,看着随时要杀人的架势,他们这次的齐声大吼可比上次的效果要好太多,难民百姓们情不自禁的跪下了近一半的人,其他人倒不是胆子大,很可能是被吓呆了。
说起来巧,在这个时候,平地还真是起了一阵风,大同这边本来就是多风,没什么奇怪的,风吹开了两侧的庄稼,眼尖的人都能瞥见里面躺着人,眼神再好一点的话还能看到那些人被绑起来塞着嘴,还有全身的
尽管被有意无意的忽视,可现在场中只有朱达和周青云最显眼了,人在马上,周围都是跪着的想不显眼也难。
“现在这伙人未必想放咱们走了,你看,前后左右的人都跪下了,咱们就算豁出去踩也要被拦几下。”
朱达好整以暇的对周青云说道,就在刚才折腾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把脸蒙上,开始没有人注意,当仔细观瞧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两个蒙脸骑马的人了。
“人啊,平时老实巴交,一到这等没规矩的乱局,就变成了无法无天的禽兽,青云,你说咱们怎么办?”
“都把脸蒙上了,还废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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