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殿龙。

    我是个孤儿，很小就被师父羽化子捡了回去，说是当徒弟，其实是当自己的孩子养大了。

    一年多前，师父说要出去云游，我没有反对，也不会反对，跟着师父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他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转一趟。

    我不知道师父出去做什么，师父也从来都不告诉我。

    每次师父只要出去，回来总会带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些日常需要用的东西回来。

    我以为，这次师父出去，会跟平常一样，会带来之前带过来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换换花样而已。但我没想到，这次师父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了一个人回来。

    这个男人，就是洛梵，我师兄。

    大家都知道，进师门无论长幼，辈分是按照进师门的时间来算的，我比洛梵早进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师门，可师父将洛梵带回来的时候，指了指他对我说，“小龙，叫师兄。”

    我有些不太情愿，他比我进师门晚，我为什么要叫他师兄？

    可我不敢违拗师父的意思，只能乖乖叫了洛梵一声，“师兄好。”

    洛梵站在不远处，微微冲我颔了颔首，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师弟好。”

    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打量了一下洛梵，我个子本来就不低了，他居然比我还要高半个头，站着的时候笔直挺拔，浑身罩着一层淡漠的气息，就连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是淡淡的，冷冷的，好像谁都看不上眼一样。

    我打量他的时候，洛梵也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漠而疏离，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样，没有丝毫感情。

    这个人真冷，浑身上下找不到丝毫暖意。

    “小龙，你师兄刚来，你要多多照顾你师兄。”师父好像没有看到我和洛梵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淡淡吩咐了我一声，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甚至多余介绍洛梵的话都没有。

    我看看洛梵，紧跟着师父进了他房间，好奇问师父，“师父，这是你刚收的弟子？”

    “没错。”师父看看我，满眼都是慈爱，“以后你要多照顾他，他对这里很多东西都不熟悉。”

    我有些不满，嘀咕了一句，“既然他是刚来的，他又是师兄，为什么让我照顾他，难道不是该他照顾我才行？”

    师父看看我，忽然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龙，你照顾你师兄，你不会吃亏的。”

    为什么不会吃亏？明明就很吃亏！

    可师父却并不多解释，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摆了摆手让我出去，“你先出去，师父累了，想要歇歇。”

    我师父对我脾气一直很好，但这不代表他说的话我敢不听。所以，师父开口说让我出去，我就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走出房门，顺道帮我师父关上了房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师父让我照顾这个刚来的师兄，我就好好关照他一下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少“关照”洛梵。

    可无论我做的多过分，洛梵都是淡淡的，从来都没有动过怒，淡淡一笑就算是过去了。

    折腾的时间久了，他没动怒，我倒是觉得没意思了。

    可就在我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师父忽然开始生病了。

    我跟着师父二十多年，师父从来都没有生过病，可他却莫名其妙生病了，而且很快就病重的连床都不能下了，整日都躺在床上，很快就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渐渐已经没了人样。

    我又急又心疼，师父却常常把洛梵叫进他的房间，一说就是大半天。他们在交谈的时候，却从来都不让我进去看。

    终于有一天，在师父和洛梵又在屋子里谈话的时候，我推开门闯了进去。

    我闯进去的那一刻，师父依旧躺在床上，洛梵就在旁边坐着，两人一起抬头看向我，师父冲洛梵点了点头，吃力说道：“洛梵，你先出去，我跟小龙交代一些事情。”

    “好。”洛梵也不多说别的，师父让他出去，他就只是起身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连看我一眼都没有看。

    终于，他走出去，而且还帮我和师父关上了房门。

    师父见我直愣愣站着，虚弱笑着照顾我，“小龙，你还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咳咳咳……”

    本来一肚子气，在看到师父咳嗽的一瞬间，我满肚子的气一下子就消散的干干净净了，赶紧走上前去替师父拍打后背，疑惑道：“师父，我跟着你长大的，从来都没有见你生过病，这一次怎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看到瘦骨嶙峋的时候，我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师父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小龙，你还年轻，你不懂。”师父见我哽咽，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慈爱看着我说道：“师父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师父该生病了。”

    该生病？

    生病就是生病，有什么该不该生病的？

    “师父，我不懂，什么叫做该生病了？难道，有什么人必须要你生病才行？”我微微皱了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师父笑了笑，眼里却都是苦意，“小龙，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之后就懂了。”

    之后是什么时候？

    “今天让你进来，是想交代你一些事情。”见我一时半刻也不明白，师父并没有接着说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师父很快就要去了，你要跟你师兄两人相依为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不等我师父说完，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急急问道：“师父，你要去干什么？”

    “唉……”师父见我反应激烈，长长叹了一口气，慈爱看着我说，“小龙，人有生老病死，师父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只是靠着多年以来的修炼多活了几十年而已，可终究还是要魂归九天的。”

    我愣住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师父竟然会死。

    师父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怜惜，“小龙，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孩子，也早知道自己有此一劫，所以在临终之前找来了洛梵。你之前欺他一时，但他会代替师父照顾你一世的……”

    后面我师父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只知道我师父要死了，师父要死了，永远都不能陪着我了。

    师父因为病着，说一句话要费很大的力气。

    那一次，他跟我说了很长时间，其实无非就是他百年之后，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都要靠洛梵……知道师父要死，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不停的点头，不停的哭。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男子汉不能哭，可那一天我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可自从这次长谈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有让我进过他的房间，即便是我偷偷进去，他也会呵斥我出来，绝对不会让我在他的房间多呆片刻。

    倒是洛梵，可以随意出入师父的房间，而且几乎跟师父一呆就是一整天。

    我急过，气过，甚至还找洛梵算过账，可洛梵看我的眼神冷冷的，说话声音也很冰冷，“你要是还顾念你是你师父拉扯大的，就不要在这个时候麻烦你师父，听你师父的话就行了。”

    我愣住，一双拳头捏的生疼，心里恨的跟什么似的，可我就是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等洛梵说完之后，我扭头就走！

    过了几天之后，有次我从外面回来，洛梵神色凝重到了极点，见我进来，他就沉声说，“小龙，你师父他去了……”

    我的脚步倏地顿住，猛然抬头看向洛梵，身子晃了晃，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一向沉稳有加的洛梵，见我反应竟然如此激烈，他第一次慌了，飞扑上前，一把抓住了我，声音带了着急，“小龙，你怎么样了？”

    在洛梵抓住我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气血上涌，一张嘴，一口鲜血哇的一下吐了出来。洛梵惊的猛然抬起手，中指和食指并拢，飞快在我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又帮我拍打了几下后背，一向冷冰冰的声音竟然柔和了不少，“是人终归是要走这一条路的，你师父都上百岁的人了，自然也是要走这一条路的，你看淡些，不必这么悲伤。”

    我冷冷扭头看向他，一巴掌就推了过去，满腔的悲愤瞬间化作了愤怒，冲被我一下子推倒在地上的洛梵吼道：“洛梵，你他妈告诉我，你整天跟师父在一个房间，整日在研究什么？师父一直好好的，怎么你一来他就病了？你告诉我，师父是不是你害死的？”

    洛梵被我推倒在地上，也没有站起身来，而是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我冲他怒吼，他也没有回击，而是苦笑，“小龙，你要是觉得骂我心里能好受些，你就骂吧。”

    “你少他妈跟我假惺惺的，我先去看师父，若是被我发现师父有什么不对，你看我怎么找你算账！”我强忍着悲愤，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跌跌撞撞朝师父的房间奔去。

    洛梵还是静静坐在地上，没有动，也没有拦我。

    师父静静躺在床上，面目祥和，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起身冲我笑，更不会叮嘱我要勤练功，不要偷懒了。

    “师父……”我一步一步僵硬着身子挪到了床边，终于扑倒在师父身边，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哭够了，站起身来开始帮师父整理后事。

    就在这个时候，洛梵走进师父的房间拦住了我，“你出去吧，葬你师父的事，我来做。”

    “洛梵，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我气的青筋暴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挥舞着拳头冲他吼道：“这他妈是我师父，将我从小带大，跟亲爹没什么区别。他后半辈子就我这么一个徒弟，为什么我就不能葬他？”

    我冲洛梵吼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淡淡的看着我，也没有躲避的意思，等我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开口，“这是你师父吩咐的。”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师父告诉他，等师父死了之后，让洛梵埋葬师父，而不让我这个徒弟碰？

    我忽然有些怀疑，我师父是不是着了洛梵的什么道儿，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而连我这个徒弟都不信任了？

    想到这里，我冲到洛梵跟前，随手抽过师父房内的一把剑横在了洛梵的脖子上，冷冷开口，“洛梵，你告诉我，你这几日一直在师父房中，你都做了什么？”